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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木

    “5月17日上午,俞氏二公子俞蜃正式接管俞氏集团,交接仪式在洛京大饭店举行。据悉,俞蜃年仅23岁,毕业于洛京医科大学……”

    俞氏内部动荡几年,这一场内斗在年初尘埃落定,洛京眨眼就换了天。这一天,关于俞氏和俞蜃的新闻稿满天乱飞,不光金融圈,连带着医科大学也流言四起,各种各样的传言往外冒。

    “新闻上的俞蜃和学长是一个人?!”

    “是啊!!!完全看不出来!那么温柔绅士的学长居然摇身一变,变成俞氏总裁了,这就像是从校园频道快进,直接进入狗血豪门!”

    “呜呜呜,那学长还当医生吗,不会弃医从商了吧?”

    “听一个师兄说,他在协和见到学长了。”

    “啊,幸好,那以后我们还见得到!”

    “不过,学长看着温柔,感情方面怎么像断绝了七情六欲似的,不喜欢女的也没事,问题是他男的也不喜欢,跟从庙里出来似的。”

    几个女生叽叽喳喳的,说着说着,忽而关心起俞蜃的感情生活来。

    她们心目中神仙似的学长,在校这几年,没有半点花边消息,无数女生铩羽而归,真有消息,也是科研学术方面。这不,还在读研,就被导师拎去协和参与一个前沿课题,忙得不见人,不成想忽然爆了这么一个大新闻出来。

    “诶,和你们说个秘密,过来,嘘。”

    “什么什么?”

    “我听师兄说,学长啊,他有未婚妻。”

    “我靠,真的假的?!”

    “百分之八十,他未婚妻好像身体不好,住在疗养院。”

    “......”

    洛京疗养院。

    宾利缓缓停在门口,小宋下车,打开后座门,露出男人清冷、温和的面容,金丝边框的眼镜柔和了他眉眼间的冷淡,多出一股斯文的意味来。

    俞蜃迈步下车,扣上西装扣子。

    他从交接仪式离开,直接来了疗养院,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标准领苏格兰纹西服外套,单排双扣,深蓝色的纹样配上暗褐色的扣眼,内里是简单的长尖领蓝白竖条纹衬衫,搭配出层次效果,从容而不生硬,一如他在俞氏的风格。

    小宋低下头,说:“我晚上来接您。”

    俞蜃微微颔首,温声道:“今天辛苦你了。”

    小宋没再跟上去,注视着俞蜃独自离开的背影。

    这几年,他眼睁睁地看着俞蜃变成了现在的模样,待人温和有礼,万事挑不出错,耐心而细致,十足的绅士模样,仿佛他这辈子的脾气都在幼时用完了。洛京不少人已不会刻意去想俞蜃原先狂戾的模样,只当是他小时候难以管教,现在他可是圈内首选的联姻对象之一。

    可这模样,是真是假。

    小宋不知道,别人也不知道。

    .

    疗养院内有一栋特殊的洋房,里面躺着一个睡美人,睡美人躺了整整两年,小仪也在这里照顾了她两年,可她一直不曾醒。

    新调过来的护士问小仪:“她是什么原因没醒?”

    小仪说:“当时做的手术有风险,做完就这样了,一直没醒。俞先生每天都会过来,你别多话,他问什么就答什么。”

    护士:“我听说过,是她未婚夫吧,他脾气不好?”

    小仪:“怎么会,俞先生是我见过脾气最好的人了。”

    护士纳闷:“那要我别多话?”

    小仪瞥了护士一眼,心想这还不是为了让你控制好自己,免得到时候生出点别的想法来,以前这样的事儿不是没有过。

    正说着话,门被推开。

    小仪忙起身,护士紧跟着站起来,探头去瞧,她呆了一下,咽了咽口水,克制着自己,老实低下头不乱看。

    小仪笑着说:“俞先生,我们看到新闻了,恭喜您。”

    俞蜃微弯了弯唇,拿出两盒包装精美的糖,上面夹着两张俞氏旗下酒店的会员卡,递给她们:“谢谢你们,一点心意。”

    直到俞蜃走了,护士还有点呆。

    原来俞先生这么年轻,还这么英俊。

    俞蜃上楼后没直接去看谢瓷,去隔壁房间洗澡换了衣服,摘下眼镜,和镜子里陌生的男人对视一眼,眉眼间的温和逐渐散了,唇角弧度微微下拉。再进门时,他从俞蜃变成了釉宝的哥哥。

    房间内。

    谢瓷躺在雪白的大床上,安静、悄无声息,只有微弱的呼吸彰显着她还活着,手术成功了,她却没醒来。

    俞蜃是在两年前找到谢瓷的。

    那时他虽未正式掌权,但形势已经一边倒,不会再有意外发生。于是,他去问爷爷要他的釉宝。爷爷却说,釉宝做完手术需要修养,他又等了半年,迟迟等不来谢瓷,便满世界地找她,最后找得快要疯了,爷爷不得已告诉他实情,她在术后陷入昏迷,一直没醒来。

    俞蜃垂眼,静静地注视着谢瓷,俯身靠近,冷白的指节没入她的黑发,倾身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说:“抱你晒太阳。”

    谢瓷乖乖地躺在他怀里,闭着眼。

    俞蜃拎了本故事书,和以前一样给她念故事,念到她爱听的部分,便捏捏她的耳垂,示意她认真听。

    怀里的人垂着眼,并不回应。

    似乎陷入了某个梦境里。

    不多时,窗外起了风。

    俞蜃便抱着谢瓷回床上,拿出笔记本忙公事,偶尔看一眼睡着的她,这一天就这样缓慢过去。

    一如这两年的每一天。

    楼下。

    护士悄悄瞧了眼楼上,问:“俞先生通常什么时候走?居然能呆一整天,我以为看看就走。”

    小仪:“不忙就呆到晚上,忙的话差不多一小时。有时候不在洛京,他的助理会过来。反正这里每天都不会缺人。”

    护士感叹:“感情真好,他会在这里过夜吗?”

    小仪压低声音:“从来不过夜。”

    护士纳闷,两年多,居然一天都没在这儿住过。

    然而,这天到了晚上十一点,俞蜃都没有下来,小仪也有点愣,她古怪道:“难不成今晚住这儿?”

    才这么想,小宋带着俞蜃的晚餐过来了。

    小仪和小宋打交道两年,还挺熟,她直接问:“俞先生今天不走啦?那晚上我们要上去吗?”

    小宋:“不确定,晚点再说。”

    话虽这样说,但小宋送完晚餐就下楼了,也没个准话给小仪,她拉着人不让走,小宋只好道:“可能会留下来,没按铃就别上去。”

    小仪松开手,心里觉得古怪。

    怎么就今天留下来了呢?

    .

    楼上,房间内。

    俞蜃洗完澡,从柜子里拿出相机,在床侧坐下,开始翻照片。谢瓷用相机的时刻不多,两年多,里面留下的照片不过百张。看了照片,俞蜃才知道,谢瓷根本不在国外,她被藏在南边的一座小岛上,比南渚更南的地方,几乎与世隔绝。

    她最爱拍的地方是大海。

    多数照片不清晰,偶尔有那么几张对准了焦,碧蓝如镜的海面安逸而宁静,阳光洒满整座岛屿,岛上植物丛生,偶尔还有小动物上家里窜门,是个极适合她的地方。

    俞蜃抽空坐船去过一趟。

    在她房间里住了一夜,走她走过的路,去过或停留过的每一处地方,然后什么都没带走,维持着她原来离开时的模样。阿姨告诉他,谢瓷不太爱说话,也不太爱出去玩儿,偶尔伙伴过生日,会去凑个热闹,其余时间都留在家里刻木雕。

    刻什么呢。

    刻他的小像。

    俞蜃后悔过,后悔留她孤零零地在岛上。因为她不开心,一点都不开心,甚至没有心思装点房间,似乎对她来说,那只是个住所,不是家。

    俞蜃深吸一口气,放下相机,看向谢瓷。

    他早该回去了,可今天他却觉得累,累到只想在她身边呆着。

    他凝视她许久,牵住她放在身侧的手,俯身将额头贴在她的手背上,等这阵情绪过去了,用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低声喊:“釉宝。”

    谢瓷还没睁开眼,听到一道低低的男声,他听起来似乎很难过,声音是她喜欢的那一种,干净清朗。

    不过……他怎么在亲她呢!

    谢瓷睁开眼,和人好好说话:“你不能亲我。”

    俞蜃顿住,浑身僵硬,他伏在床沿,一时竟不敢动,直到手里的小手像小鱼一样,想从他手里逃走,他猛地用力,抓住她的手腕,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床上的人,她也在看他,眼神困惑又好奇。

    谢瓷有点呆。

    这是人的模样吗?

    他似乎生得很好看,可她形容不出来他的样子,像什么呢,说不上来,只觉得他似乎要哭了。

    谢瓷抿抿唇,用另一只手摸摸自己的眼睛,疑惑地自言自语:“我不是小瞎子吗?我能看见啦,你是谁?”

    俞蜃唇线绷直,看她歪着脑袋。

    一脸纯稚地问他,你是谁。

    俞蜃动了动唇,说不上话来,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好半晌,他哑声说:“我叫俞蜃...你不记得我?”

    谢瓷又问:“那我叫什么?”

    俞蜃神经猛跳,微微阖眼,按响铃,俯身抱起她,说:“别怕,带你去检查身体,害怕就闭上眼。”

    谢瓷忽然被陌生人抱在怀里。

    她先是愣了一下,而后闻了闻他的味道,没挣扎,她好像挺喜欢呆在他怀里的。他香香的,说话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

    他们认识吗?

    可她不记得。

    谢瓷一路上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眼睛睁得大大的,偶尔看天,偶尔看建筑,最后转过头看俞蜃。

    他一直在看她。

    一动不动,像块木头。

    谢瓷眨眨眼,问:“你在难过吗?”

    俞蜃:“我很开心。”

    谢瓷有些诧异,凑近了点,礼貌地问:“我能不能摸摸你?想摸摸你的脸,我好像认识你。”

    俞蜃不动:“你摸吧。”

    谢瓷抬手,从他的额头开始摸,一边摸,一边小声说:“你的睫毛好长,摸起来像仙人掌的刺,软软的,有点儿戳人。”

    俞蜃倏地红了眼。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慢吞吞地摸着他的脸,对他说,哥哥的睫毛好长,摸起来像仙人掌的刺,软软的,有点儿戳人。咦,怎么嘴唇还是那么干,换季要多喝水,或者涂点润唇膏,哥哥不乖。

    俞蜃想告诉她。

    他很乖,在她不在的日子里。

    .

    协和医院某间病房内。

    谢瓷轻晃着小腿,坐在床边,眼睛黏在病房外。

    边上的护士往外瞧了一眼,俞医生和几个主任医师站在门外,不知道说些什么,她又悄悄拿眼瞧谢瓷,她刚刚被打包丢去做了一堆检查,到哪儿都拉着俞蜃不肯放,整个医院都看见了,她们的俞医生低头弯腰,温声细语地哄一个女人,眼睛放在她身上没移开过。

    这大半夜的,可炸了锅。

    谢瓷问:“你们喊他俞医生,他是外科医生吗?”

    护士回过神,笑着解释:“不是,俞医生是眼科的,今年刚到我们医院。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疼吗?”

    谢瓷摇摇头,她现在都处于看什么都觉得新奇的状态,慢慢把所见所闻和大脑里储存的信息都对上,还学会了分辨颜色,是俞蜃告诉她的。

    这个男人是谁呢?

    谢瓷止不住好奇,她不怕他,还有点儿想接近他,但是又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说不上来,像是隔了一层雾看他。

    不多时,俞蜃推门进房,对护士点点头,护士出去了,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他却站在门口没过来。

    谢瓷盯着他。

    有点不高兴,他为什么不过来?

    许久,男人喊她:“釉宝。”

    谢瓷呆了一下,她不是叫谢瓷吗,为什么他喊她釉宝,这是她的小名吗?听起来有点可爱,应该是她的小名。

    她盯着他黑沉沉的眼,朝他伸手:“你过来点。”

    俞蜃问:“是不是听不清声音?”

    谢瓷:“不是,就是想你过来。”

    俞蜃沉了一晚上的眉眼,随着她的话渐渐松弛下来,他走近,垂眼看着闷着脸的谢瓷,她一点都没变,哪怕什么都不记得了。

    谢瓷别扭地盯着他垂着的手,小声说:“我叫釉宝吗?”

    俞蜃“嗯”了声:“你小名叫釉宝,你因为手术昏迷了两年,现在除了丢失记忆,身体很健康,只是要多运动。”

    谢瓷仰头看他:“我们是什么关系?”

    俞蜃:“我是你的未婚夫。”

    谢瓷诧异地睁大眼,愣愣地看着眼前清俊的男人,视线从他的眉眼往下滑,落在他薄薄的唇上。

    原来他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那她……

    谢瓷想了想,特别礼貌地问:“那你现在能不能亲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