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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春

    “——那你现在能不能亲我一下?”

    谢瓷自认为自己提的要求合情合理,如果他们是未婚夫妻关系,那他们之间一定做过亲密的事,或许她会想起些什么片段来。

    俞蜃垂着眼,看她淡粉的唇,喉结微动,而后对上她干干净净的眸子,说:“想要我亲哪里?”

    谢瓷想起之前,他小心翼翼地亲她的手,那感觉很奇妙,痒痒的,带着点湿意,温热的鼻息很重,带着压抑。

    他好像很喜欢她。

    谢瓷低头,看自己十根葱似的指头,又摸摸脸、额头,最后停在唇边,她舔舔唇,下意识咽了口口水,说:“亲这里吧。”

    她有点渴。

    俞蜃和她水润的眼对视两秒。

    含着期待,还有不易察觉的羞赧。

    他微微俯身,手掌贴上她的后颈,高挺的鼻梁逐渐靠近她,和她的鼻尖轻蹭了蹭,唇往下,薄唇微张,正准备咬,嘴巴被一只手抵住。

    俞蜃抬眼看她。

    谢瓷慌乱地眨了眨眼,支支吾吾的:“...我躺了那么久,能不能先洗个澡,刷个牙,香香的再和你亲吧,好吗?”

    俞蜃合上嘴,和她拉开距离,说:“带你回家。”

    谢瓷犹豫了一下,她有点想被他抱,于是朝他伸出手,问:“我们家在哪儿?我是哪里人,以前住在哪儿?我爸爸妈妈呢?”

    俞蜃微顿:“带你去。你是洛京人,爸爸妈妈过几天来看你。”

    谢瓷被抱起来,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搂上了他的脖子,想了想,脑袋也跟着贴上去,轻蹭了蹭,问:“你是不是经常抱我?你身上凉凉的,好舒服。”

    俞蜃:“嗯,常抱你。”

    “我重不重?”

    谢瓷抬眼,盯着他的下巴问。

    俞蜃收紧抱着她的手,说:“不重,再长高五厘米都不会重。”

    谢瓷安静下来,贴着他颈侧跳动的脉搏,思绪变得慢吞吞的,总觉得这对话很熟悉,她以前也问过吗?

    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睡觉吧。

    谢瓷在熟悉的味道中沉沉睡去。

    .

    谢瓷醒来的消息三天后才传到老爷子耳朵里,他气得跳脚,拎着拐杖就上门打算揍人去了,冲着小宋骂骂咧咧——

    “要不是公司和我说他是三天没去上班,你是不是也打算瞒着我?才跟了那兔崽子几年!胳膊肘都往外拐了!”

    小宋一脸平静,淡定道:“现在是小少爷发我工资。”

    老爷子:“?”

    老爷子赶到庄园里的时候,谢瓷正躺在草地上晒太阳,她不高兴躺椅子上,非得和草地亲密接触。

    他不敢说话,悄悄站在一边。

    看他的乖宝。

    谢瓷睁开一只眼,眯成缝看俞蜃,他清清凉凉的,长相是,身上也是,那双眉眼里总是含着浅淡的温柔,可黑漆漆的眸子里总藏着她看不懂的神色。瞧了一会儿,佣人捧着新剪的玫瑰过来,送到她眼前。

    谢瓷低头闻了闻,问俞蜃:“我们家的草坪上为什么什么都没有?玫瑰不应该和草坪在一起吗?”

    她第一天就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呢。

    草坪只是草坪,上面什么都没有。

    俞蜃垂眼看她,放在键盘上的手未停,说:“以前,你说想要一片很大、很大的草坪,可以在上面自由自在地奔跑。”

    谢瓷眨眨眼:“是给我造的草坪吗?”

    俞蜃:“嗯。”

    谢瓷想了想,说:“你很喜欢我。”

    俞蜃停住,望向她的黑眸里又浮现她看不懂的情绪,半晌,他说:“我离不开你,你去哪儿都要带上我。”

    谢瓷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偷偷在心里嘀咕:他好粘人呀。

    老爷子看不过去了,忍不住出声喊:“釉宝。”

    老爷子一把年纪了,见那雪白的姑娘睁开乌溜溜的眼睛看过来,一时间悲从中来,别过头,一抹眼泪,捂着心口,喊:“釉宝,还认得爷爷吗?”

    谢瓷新奇地瞧着续着胡子的老爷子。

    她这几天看电视看了各种各样的人,许多老爷爷下巴上都留着胡子,她一直都想摸,却摸不到。

    现在……

    谢瓷转头看俞蜃。

    俞蜃看她一眼,移开视线。

    谢瓷明白了,眨眨眼,冲着老爷子笑:“爷爷,我能摸摸你的胡子吗?我轻轻的,不会弄疼你。”

    老爷子一眼她要起来,把拐杖一丢,也跟着趴到地上,撅着腚,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的形象,把下巴放到她面前,叨叨:“我这胡子啊,是住院那会儿开始留的,闲着没事儿就捋上两把,平时都舍不得让人摸呢,乖宝尽管摸。”

    谢瓷小心翼翼地摸了两把,觉出点趣味来,还想凑过去闻,才一动后颈就被人捏住了,她被扯回去,俞蜃淡淡地说:“地上不干净。”

    谢瓷“啊”了声,可她一直躺在地上。

    老爷子又要跳脚,当着谢瓷的面好歹忍了,趁着她被领着去吃点心,逮着俞蜃问:“什么叫想不起来了?那她记得什么?”

    俞蜃:“记得自己看不见。”

    老爷子:“......”

    他不死心,问:“除了这个呢?小时候的事儿也记不起来了?我和你一个都不记得?你这个没用的东西!”

    俞蜃:“不记得。过两天带她见爸爸妈妈,我和她在两年前在岛上认识的,对她一见钟情,别说漏嘴。”

    老爷子:“?”

    他纳闷:“你骗釉宝干什么?上哪儿给她找爸爸妈妈?”

    俞蜃:“她没有的,都给她。”

    幸福的家庭、轻松的童年、正常的社交圈、完美的未婚夫,这些她曾没有拥有过的,他都想给她。

    至于那个疯子,就让他烂在那棵橘子树下。

    老爷子瞥他一眼,嘀咕:“她哪天想起来了呢?”

    俞蜃:“我和她认错。”

    老爷子:“就这点儿骨气!”

    俞蜃:“嗯。”

    老爷子一直呆到晚上,和谢瓷一起看了会儿电视才肯走,小宋送他到门口,说:“小少爷明天带小姐去木雕店,过两天就能正常回医院和公司去。新父母已经选好了,过两天就过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老爷子轻哼:“助纣为虐!”

    小宋:“拿钱办事。”

    老爷子:“走了!”

    客厅里,谢瓷扭头看着老爷子走了,趴到俞蜃身边,小声告诉他:“我喜欢你爷爷,他很可爱,不像电视里的老头那么讨厌。”

    俞蜃正在写课题观察报告,肩上忽然一沉,一颗脑袋凑过来,他侧头,对上她琉璃似的眼珠,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他问:“要不要接吻?”

    谢瓷盯着他黑沉沉的眼睛,里面像是有一团小漩涡,要将她吞进去了。她想了想,问:“你能不能不动?”

    俞蜃将电脑移开,往后倾,倚在沙发上,乖顺地说:“我不动。”

    谢瓷看着男人瘫坐的模样,视线在他修长的大腿上停留一瞬,直起身,跨开双腿,往他腿上一坐,和他面对面。说实话,她觉得坐着不是那么舒服,到处都硬邦邦的,只好又凑近了点儿,和他的小腹完全贴合在一起。

    俞蜃微蹙起眉。

    “弄疼你了吗?”

    谢瓷贴心地问。

    俞蜃顿了顿,说:“没有。”

    谢瓷打量着眼前的这副身躯,悄悄往他腰间摸了一把,腰腹的肌肉紧实,不似外表那么清瘦,她找到舒服的位置,双手捧住他的脸,和暗潭似的眸子对视两秒,忽而生出点羞涩的感觉来,没敢多看,心一横,闭眼去亲他的唇。

    这个人,真的好奇怪。

    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凉凉的,嘴唇也凉凉的,亲起来倒是很软,像棉花糖,谢瓷最近见了很多吃过、但没见过的零食,她问俞蜃,棉花长什么模样,那天下午她就见着了,小宋大老远地送来一朵棉花,软绵绵的,像云一样。

    在薄薄的唇上东碰碰西碰碰,她感觉少点儿什么,于是学着他上次在医院的模样,张开唇,然后呢?然后她悄悄咬了俞蜃一口,咬了还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安抚性地舔他两口,她也变得像云一样,脑袋轻飘飘的。

    “会不会疼?”

    谢瓷含含糊糊地问。

    俞蜃紧扣着她的腰,不敢用力,哑声回她:“不疼。”

    这边谢瓷正啃得起劲,小宋送完老爷子回来了,走近客厅,人一僵,谢瓷跟只小狗似的,捧着俞蜃的脸啃来啃去,不得章法。他家小少爷微蹙着眉,手掌把人箍得紧紧的,也不知道是舒服还是不舒服。

    小宋赶紧低头,默默带上门,就当自己什么都没见着。

    谢瓷磨磨蹭蹭地亲了半天,亲得双颊泛红,眼睛也含着一层盈盈的水光,松开俞蜃,擦擦他的唇角,问:“我亲得舒服吗?”

    谢瓷眼瞧着他喉间那颗凸起的小东西滚动了一下,声音沙沙的,像是从震动的胸腔里跑出来,他说:“很舒服。”

    谢瓷闻言,抿唇笑了一下,颊边露出小梨涡来,好奇地问他:“俞蜃,我们以前接过吻吗?”

    俞蜃:“没有。”

    “我以前喊你什么?”谢瓷揪着俞蜃凉凉的耳朵,轻轻捏着,又去闻他的味道,“我觉得你的名字很陌生,我以前也这么叫你吗?”

    俞蜃抬眸,盯着她困惑的神色,喉间发干,嗓音带涩,半晌,低声说:“以前...你喊我哥哥。”

    谢瓷一怔:“喊哥哥?”

    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她在心里喊了几声哥哥,越喊越顺口,心想他们感情真好,不过这个称呼,总感觉又纯情又色/情。

    俞蜃,哥哥。

    好像都很好听。

    于是,谢瓷凑上去,用额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喊:“哥哥。”

    话音刚落,她腰间的手猛地收紧了,男人像是承受不了一样,将她紧紧扣进怀里,头埋在她的颈侧,大口呼吸着。

    谢瓷懵了一下,去抚他的背:“怎么了?”

    俞蜃不说话,只是如抓着浮木一般抓着她,不许她动,不许她跑,嘴里喃喃着她的名字:“釉宝,釉宝,釉宝……”

    谢瓷抿唇,抱住他的脑袋,小声应:“我在呢...我醒不来,你是不是很害怕?对不起啊,让你担心那么久。”

    谢瓷忍不住想,原来她这么好,才让他这么害怕。于是,她得出一个结论,她以前是个讨人喜欢的小瞎子。

    许久,她颈间忽然凉凉的。

    谢瓷呆住,他哭了?

    俞蜃咬着牙,想告诉她,他想她想得几乎断了浑身筋骨,无数次被打烂了重塑,想把她抓回来绑在身边,想把她锁在房间里,最想,最想她再抱抱他,摸摸他,告诉他,哥哥只有我,我也只有哥哥。

    俞蜃抬起眼,眼眶充血,盯着她,说:“别丢下我。”

    谢瓷怔怔的,慢吞吞地摁住胸口,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变得又涨又难受,喉咙也通不了气,只知道跟着他掉眼泪。

    半晌,她用力地点头。

    对他说:“不丢下你。”

    .

    这些天,谢瓷多从俞蜃口中得知她的过往,当听到她的职业是木雕师时,她惊叹地发出声响:“我吗?我这么厉害?”

    说着,谢瓷低头去看自己的手。

    果然在掌心和手指上看到了薄薄的茧子,摸起来软软的,并不是很硬,她的这双手保养地很好。

    听俞蜃说,她的作品都放在木雕店里。

    于是,她一直期待着去看。

    这一日,医生总算确认她的状况稳定,能独自、平稳地走路,她终于能和俞蜃一块儿出门去了。

    “俞蜃。”谢瓷牵着他的手晃来晃去,跟小鸟一样吵,“我有好朋友吗?这几天为什么没人来看我?”

    俞蜃:“我不许他们来。”

    谢瓷:“那以后能看见他们吗?”

    俞蜃:“能的。”

    谢瓷本以为她的木雕小店应该在一处静谧无人的冷清街道内,可却不想是在闹市的小巷中,隔壁就是俞氏的钢铁大厦,衬得她的小店像只小蚂蚁。

    巷口立着一颗蓝花楹,灰墙上爬着几根藤蔓,簇蔟绣球热热闹闹挤过墙沿,硬生生探出头来往外瞧,猬实正逢盛开之际,枝条垂落,粉白的花儿掩映着苍白、古朴的墙面,颇有几分意趣。

    走过拐角,谢瓷仰头看着面前透明的玻璃花房。

    这个地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木雕店,反而像是鲜花店,乍一看花团锦簇的,走近了才发现顶上还挂了块牌子。

    木牌上的三个大字笔走龙蛇:酸枝记。

    谢瓷凝神看了许久,觉得有点陌生,但她难掩好奇,探头进去瞧,里面不似外面一般热闹,以素雅、干净为主,台子上陈列着或大或小的木雕作品,多是些小动物和植物亭台,唯一的人像是个仕女,这些摆件都是非卖品。

    谢瓷瞧了一会儿,问俞蜃:“我不喜欢刻人像吗?”

    俞蜃侧眸,视线在她面上停顿两秒,说:“不喜欢。”

    谢瓷转悠了两圈,愣是没发现在出售的木雕,全是非卖品,等走近工作台,她拿起一块木头,满眼都是陌生。

    她有些忧愁,问俞蜃:“我现在不记得怎么刻木雕了。这家店倒闭了怎么办?我看都没有能卖钱的东西。”

    俞蜃垂眼,盯着木头看了一会儿,说:“你先坐下。”

    谢瓷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照着他的话坐下,仔细地摸着手里的木头,正摸的起劲,眼前忽然被一根布条挡住,眼睛被柔软的布料覆盖,一片漆黑,她看不见了。

    俞蜃绑了个蝴蝶结,轻声说:“再试试。”

    俞蜃微微退开几步,沉静平和的目光落在她的侧脸,他看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工具,笨拙又精准地划上木头。

    她又刻了海棠。

    小巧而精致的小摆件。

    木头在她手里似乎又有了生命力。

    俞蜃想,他该是一截朽木。

    原该在烂泥里渐渐腐烂,可她小心地拾起他,雕琢他,用她的生命力浇灌他,他因而重获生机,又逢了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