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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

    八月初的南渚,让人恨不得往水里扎的日子,少年少女们天天在外头晃悠,热不怕,累也不怕,就要玩儿。

    晚上八点,体育馆。

    随着最后一个三分球进篮筐,清脆的哨向响起,比赛结束,最终俞蜃这队以大比分赢得胜利。

    向今随手扯起衣摆,擦去额间的汗,喘着气看俞蜃,他一副干净、清爽的模样,只额间覆了一层薄汗,黑眸亮得出奇,心情显而易见得好。

    向今纳闷:“你最近怎么着,遇见喜事了?”

    俞蜃仰头喝了口水,喉结滚动:“难得假期。”

    向今:“唉,高二的暑假可没那么轻松。对了,你知道的吧,谭立风要回洛京的事,说家里工作调动,要回去。”

    俞蜃眉梢微扬,语调不变:“听他说了,挺可惜的,以后能打球的人又少了一个。他和你说了?”

    向今:“有人撞见他去学校办手续,被撞见了说的。还说这周请我们吃顿饭,你方不方便?”

    “这周?”俞蜃拧上瓶盖,“这周不方便。”

    向今:“也是,以后你们在洛京可以随时聚。”

    俞蜃没接话,这周他要是去了,谭立风恐怕食不下咽。他扯了扯唇,对向今说:“再打一场,回去了。”

    向今点头:“行。”

    像这种赛事结束后的聚会,俞蜃极少参加,偶尔谢瓷在外学画画,他会留下来,掐着点离开,每一日都过着相同的生活。向今有时候会想,如果换做是他,是否也会有这么好的耐心,日复一日地陪伴在妹妹身边,重复枯燥的生活,他没有答案。

    与此同时,眠湖。

    谢瓷跟着王茉莉捣鼓了一会儿夏日清凉饮品,偷吃了好几块冰滋滋的桃子,最后被赶出厨房。

    “茉莉,我可以帮你的呀。”

    谢瓷扒着门框,不肯走。

    王茉莉回身瞪她一眼,也不管她看不看得见,轻斥道:“再吃闹肚子了,什么都往冷冻箱里放,阿蜃骂你我可不管。”

    谢瓷:“哥哥才不会骂我。”

    王茉莉没好气道:“玩儿木头去!”

    谢瓷幽幽地叹了口气,去廊下吹夜风、雕木头,嘴里念叨着哥哥怎么还不回来,刚坐下,忽听水面一阵响,像鱼儿跃出水面,还是条大鱼。

    她侧耳听,怎么没掉下去呢,难不成这鱼卡在半空啦?正纳闷,那条“大鱼”忽然说话了,他喊她:“谢瓷。”

    谢瓷呆了一下,认出他的声音来:“谭立风。”

    “你怎么在水里呀?”

    谭立风半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要用这里的船需要小区的通行卡,他没有,只好挑了近路,从水里游过来,避开王茉莉,到了地方,他便缩在芭蕉叶下,等着谢瓷出来,等了整整一个小时,她总算出来了。

    谭立风不敢高声说话:“我有话想和你说。”

    谢瓷安静片刻,问:“不能让他们知道的话吗?”

    谭立风苦涩:“抱歉,我想不出别的办法,但我要离开南渚了,你……你和俞蜃,我不能什么都不说就走。谢瓷,你哥哥他……”

    .

    九点半,俞蜃回到家。

    王茉莉打了个哈欠,拎上包,说:“我给釉宝吹了头。中午她嫌热,没睡午觉,这会儿已经上床了,在看书。”

    上楼后,俞蜃先去洗了澡,围着浴巾出来,走了两步,忽而顿住,谢瓷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床上来了,翘着脚,一手抱着他的枕头,一手拿着把圆圆的小扇子,给自己扇风,听见声儿,看过来,问:“洗完啦?”

    俞蜃一顿:“怎么过来了?”

    谢瓷眨眨眼:“哥哥是不是没穿衣服?”

    “......”

    俞蜃低头扫了一眼,扯着衣服又回了浴室,她很少在晚上过来,今天悄无声息地就跑到了他床上,不知道又要玩什么。

    谢瓷想了想,把扇子一丢,掀开冰丝般凉凉的被子,躺在他枕头上。

    她平躺着,想谭立风说的话,他说,俞蜃是疯子,说他在洛京都做了什么,说他是怎么费尽心机把他和宋槐从南渚弄走,却还是得在他眼皮子底下生活。

    谢瓷曾以为,俞蜃只是小时候没人爱,长大后,他有了很多朋友,来了南渚,邻里都喜欢他,同学、老师也喜欢他。可谭立风告诉她,俞蜃照旧没人爱,她看到的都是假象,俞蜃一直在骗她,她眼里的哥哥,对别人来说,无一可贵、无一可惜。

    没人爱俞蜃。

    谢瓷攥紧被子,把脸埋进他的枕头里,心像是被咬了一个小小的口子,说不上哪里难受,可让她浑身不舒服,情绪都从眼睛里跑出来。

    俞蜃随意地吹了吹头发,出门找谢瓷。

    门打开,他听见轻细的吸气声,伴随着很小声的啜泣,她在哭。

    “......”俞蜃喊,“釉宝?”

    谢瓷被俞蜃从被子里捞出来,被耐心擦干净眼泪,俞蜃盯着她通红的眼睛,指尖沾着泪水,忍下颤栗,低声问:“为什么哭?”

    谢瓷揉了揉酸胀的眼,平复情绪。

    半晌,问他:“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笑?”

    俞蜃:“喜欢。”

    谢瓷:“骗人。”

    俞蜃去牵她的手,握住带到唇侧,让她柔软的指腹触到弯起的弧度,告诉她:“和你在一起,我总是笑。”

    谢瓷眼睛发酸,继续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和别人说话?”

    俞蜃:“我想和别人说话。”

    谢瓷:“为什么?”

    俞蜃:“我对她们好,她们对釉宝好。”

    谢瓷捂住眼睛,眼泪又流下来,她想,不去外面也可以,不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学也可以,只要和他在一起,怎么样都可以。

    俞蜃盯着她,抬手靠近她的脸,接住落下来的泪水,侧头舔了一口,热的,咸的,和釉宝不一样。

    “釉宝,不可以哭了。”俞蜃强硬地要求她,“闭上眼睛。”

    谢瓷不情不愿,瘪瘪嘴,当小瞎子好可怜,她小声提出要求:“今天我想和你一起睡,可以么,分两床被子,就是两张床了。”

    俞蜃答应她,拿毛巾给她擦干净脸,再抹上她平时爱的那些香香,才问:“晚上为什么哭?”

    谢瓷垂下眼,抿抿唇,嘟囔道:“我想起小时候,你凶凶的,不理我,只喜欢一个人玩儿,和现在不一样。”

    俞蜃“嗯”了声:“釉宝来了,就不一样。”

    谢瓷:“那我很重要。”

    俞蜃:“当然。”

    谢瓷钻进被子里,说:“哥哥去写作业吧,我自己躺着,等你写完再给我讲故事。今天想听鬼故事。”

    俞蜃垂眼看她了一会儿,将室内温度调低。

    随后,他在书桌前坐下,给小区物业发了条短信,约莫过了二十分钟,物业给他发来一段视频,视频里,谭立风进入小区,靠近水屋的方向,把包丢在草丛里,跳入眠湖,时间快进一个半小时,他浑身湿漉漉地上岸,换了衣服后离开。

    俞蜃眯了眯眼睛,盯着画面半晌,转头看谢瓷。

    她眼睛还红着,揪着他的枕头,脑袋在上头蹭来蹭去,鼻翼翕动,闻到熟悉的味道,又安静下来,双眼空空的,似在出神。

    俞蜃凝滞许久,又一次陷入困惑。

    釉宝似乎真的不怕他。

    .

    近来,谢瓷变得很黏人。

    不止俞蜃发现了,王茉莉和赵阿姨都发现了,俞蜃跑到哪儿,她就要跟到哪儿,以前他出门去玩,她都不爱跟着,现在非要跟,不让还发脾气。

    这日下午,谢瓷闷着脸坐在廊下,不理人。

    俞蜃拿了把扇子给她扇着风,还得哄她:“现在是暑假,体育馆里人特别多,泳池里特别挤,不好玩。”

    “你昨天还去了!”

    “我去打球。”

    “打完球不洗澡吗?”

    “洗澡不用去泳池。”

    “......”

    谢瓷找不到理由,又开始生闷气,往地上一躺,开始睡大觉,企图用不和他说话的方式来赢得战争的胜利。

    赵阿姨看得直笑,说:“釉宝长大了,爱发脾气了,等再大点儿,就会有喜欢的男孩子了。阿蜃,你说釉宝找个什么样的你放心?”

    俞蜃垂着眼,轻声应:“不放心。”

    赵阿姨感叹:“也是,你带着釉宝这么些年,到时候肯定舍不得,换做我也舍不得。也不知道釉宝会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这小姑娘,到现在都没见过几个同龄男孩,该让她出去玩玩。”

    俞蜃:“过两年带她出去读书。”

    赵阿姨点头:“外头地方大,人还少,釉宝是该到处去看看,她肯定喜欢。唉,一眨眼,你们都长这么大了。”

    她念叨了几句,回去收衣服,廊下只剩俞蜃和谢瓷。

    俞蜃捏了捏她的耳垂,问:“睡着了吗?”

    谢瓷一动不动,眼睫悄悄颤着,忍住不和俞蜃说话,没忍一会儿,他又说:“带你出去拍照。”

    谢瓷没忍住睁开眼:“怎么拍?”

    俞蜃:“我拍。”

    谢瓷愣了一下,坐起身问他:“哥哥会拍照,我们家里有相机吗?为什么没见过,我也可以拍吗?”她叽里呱啦丢出一大堆问题。

    俞蜃:“有相机,我藏起来了,釉宝可以拍。”

    谢瓷又呆住,家里每个地方她都摸过,什么位置放着什么东西,她都一清二楚,俞蜃能把东西藏到哪里去?

    俞蜃拍拍她的发,说:“等你找到了,就带你出去。”

    谢瓷哪里还坐得住,立即起身,去家里到处乱摸,俞蜃也不管她,做自己的事情,由着她到处乱找。

    谢瓷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暗室,如果家里有地方让俞蜃藏东西,那一定在暗室里,不然她不可能找不到,可等她进了暗室,里面照旧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居然没有。”谢瓷嘀咕着,又去翻俞蜃的书包,“总不能天天带着去上学,这也太奇怪了。咦,这是什么?”

    谢瓷放慢动作,摸出来像是信封的东西,薄薄的,有封口,没被拆开过,她捏了半天,生出巨大的好奇心来。

    五分钟后,谢瓷下楼。

    “咚咚咚”的脚步声听得俞蜃神经直跳,不等他出去,那脚步又自觉地慢了下来,走到楼梯口,她说:“我去找赵姨!”

    俞蜃一顿,她找东西找了一半,怎么会跑去隔壁?他的疑惑没有持续太久,不一会儿,她清脆的喊声从廊下传来:“哥哥,你出来!”

    等俞蜃出去,谢瓷闷着脸,赵阿姨忍着笑。

    谢瓷一把把信拍在他的胸口:“赵姨说,不可以偷偷拆你的信,那你自己拆,然后念出来给我听。赵姨也在,你不许骗我。”

    俞蜃盯着这封粉色的信,回忆片刻,问:“哪儿来的?”

    谢瓷:“你书包里!”

    赵阿姨说粉色的信通常都是情书,他才说不会有喜欢的人,就跑去收人家的情书,果然是骗子,相机也骗她,情书也骗她。

    谢瓷都要气死了。

    俞蜃滞了一瞬,说:“不是我收的。”

    谢瓷根本不讲理:“念!”

    俞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