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六十三章 名正言顺?
面对杭州城及周边越来越多的民众反对、抗议,朱以海没有下令镇压,他不敢。 被吴争从奉天殿龙椅上拉下来的阴影,让朱以海一想到、提到“吴争”二字,就心悸难平,这种既怕还恨的感觉,如同蚁虫噬咬内脏一般地难受。 而大将军府诸公,虽然感到此事棘手,但也无意镇压,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自认此举是正义的。 正如张国维等人提倡的,此次政变,不为私利,而是为万世开太平,吴王异姓,监国已是破例,既无先皇遗诏,又无血脉名份,若就这么名不正、言不顺地上了位,置祖宗家法于何地,置万万子民于何地? 所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次政变,也有其一定的合理性。 毕竟吴争只是吴王,并非皇帝,而从一开始,吴争打得旗号,并非象大西军那样的造反民军,而是复明。 他的监国位,那只是应急,权宜之下自封的,临时的,没有经过内阁或者皇帝钦命。 读书人嘛,最讲究的就是名正言顺。 象张国维甚至于提议,只要吴争肯妥协,新朝皇帝与监国可以并存,他认为,这在史上亦有之。 所以,在熊汝霖、张国维等人心中,他们只是为天下拥立了朱以海,并非是背叛吴王造反。 也就是说,对于民众的反对,他们只是没有预料到会如此大规模的反对声音,而并非有意去镇压这次的骚乱。 这数年间,不管是大将军府还是朝廷,对于群众运动,都是宽容的。 譬如之前反对吴王与清廷和谈,而引发的应天府民潮,吴争开始时,也是顺其自然的,甚至还带着一丝纵容,直到大长公主突然悄悄入京,发动政变,这才激怒了吴争。 话再反过来说,熊汝霖他们就是真有意镇压,那也是不敢的。 他们此次拥立朱以海,打的就是“大义”牌。 先将此行之事定性为“正义”的,为得就是束缚住吴争手脚,生怕吴争率军勘乱,回师一击。 连百万清军都没能挡住北伐军的全力一击,仅靠熊汝霖手下不足一万的杭州府府卫,或者依靠至今还没有作出正面回应的朝廷麾下,建兴朝左、右营? 那就是个笑话! 所以,熊汝霖等人打得就是“道理牌”,讲道理而不是讲拳头,只有这样,才有可能制约住吴争,然后再派人或团北上,与吴争当面坐下来谈,谈什么?谈条件! 譬如,爵位、官位、利益甚至任何、一切! 那么,这样一来,面对着数万民众的反对声浪,他们能做的,也就只有塞住耳朵,装作没听见了。 这种做法确实相当被动,先不说他们是不是如愿以偿,能束缚住了吴争的手脚,就说现在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他们束缚住了自己的手脚——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待朝廷左、右营前来解围。 秀才造反,十年不成。 他们顾忌太多,说句不中听的,就属于表子要当,牌坊要立。 可他们忘记了一点,他们自己没有这领导力、号召力,朱以海也没有。 从崇祯上吊开始,先是弘光,后是潞王、鲁王、隆武,最后是永历,除了永历朝地处偏远,坚持得久些,其它的,全没支撑过两年,甚至不到一年。 究其根本,新帝没有号召力,说简单点,没有实力。 手中没有一兵一卒,新帝登基,全靠几个旧臣、老臣在那拍脑袋决定。 这也就有了弘光朝后,潞王在杭州、鲁王在绍兴、隆武在福建、永历在广东,甚至同时出现两个皇帝同存的奇葩景象,好嘛,群雄争霸嘛! 若是群雄,那也不错,问题是他们连群雄都够不上,譬如鲁王在绍兴,若不是吴争返回,王之仁、方国安两国公左右着朝局,朱以海算个屁? 隆武也是,他心高气傲,一心想着北伐收复失地,可结果呢,他所依靠的郑芝龙,一听清军来了,第一个命令就是令郑家军全线后撤,使得有着数十万大军的隆武朝,甚至连场象样的抵抗都没有,便寿终正寝了! 永历朝也一样,被孙可望整体挟持,永历帝甚至被软禁在安龙,所谓的安龙府,其实就是一个废弃的明朝卫所。 所以,南明之所以不堪一击,不是我泱泱汉族无人,更不是义士杀敌不勇敢,而是没有一个能号令群雄的领导者,更不是打不出这样的领导者,而是那些文武,只顾到自己的利益,就近或就亲选择继位者。 这首先得怪那个夺了侄子帝位,得位不正的朱棣,他自己也觉得这事做得龌龊,于是他的子孙,全被他当了猪养,没个有能耐的,否则,如果崇祯上吊之后,南面出个象他自己那样敢以数百骑夺位的子孙来,鞑子岂能轻易南下? 至少,也能混上个隔江而治。 也得怪崇祯,他的帝位来路是正的,当了十几年皇帝,根基也有了。 可被李自成一逼,就上了吊,置整个天下万万子民于不顾。 其实他完全有时间离开顺天府南下,哪怕逃到南都应天府,再组织军队打回去就是。 可他却认为朝中那些个不来护驾的无良重臣代表了天下人心,心灰意冷地挂了树。 如果崇祯还在,吴三桂那个跳梁小丑敢引多尔衮入关? 借吴三桂胆,他也不敢! 如果崇祯还在,当时弘光朝百万大军能一哄而散? 左良玉敢打着“清君侧”的旗号挥师东向? 如果崇祯还在,各地明军或许还是战力低下,但也绝不敢成建制,甚至于数万、十几万的大军一箭不发降了清。 如果崇祯还在,仅数十万人口的满人能占万万汉人的土地二百多年? 总而言之,大明朝之所以亡,并非什么阉党祸乱、清流无耻、文官贪婪、武将怕死……无非一点,崇祯之后,明室无人! 新帝手中无权,帝位还是被人拥立推举的,说出的话自然不是圣旨,是狗屎! 合则听,不合,则听不见! 这样的朝廷,自然是闻敌即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