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太上救苦,地藏本愿,琉璃飞起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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殡仪馆,早10点30分。 告别厅。 硕大白色花环中间一个黑色的「奠」字,摆在了告别厅正面最深处。 「奠」字下方,花圈、挽联,有序地排列。 「奠」字前方,停着痞子美的棺材。 一队穿着道袍的道士,拿着拂尘,绕着痞子美的棺材转圈,口中不住念着经文。 棺材左侧, 又有一队和尚,穿着僧衣,坐于一旁蒲团上,念着佛经。 你绕你的,我坐我的; 你念你的,我念我的。 场面诡异的很和谐。 棺材右侧,一队中老年大爷们构成的鼓乐班,拿一台老旧布满灰尘的十八手钢琴当靠背,坐在地上用唢呐、笛子、二胡、铜锣奏着哀乐。 刘璃站在一旁,身边是扶墙站着,不断地拿手帕擦着眼睛,却总也擦不干泪水的痞妈。 没有宾客上香,没有家属答礼。 痞妈身为长辈,本来甚至不应当出现在殡仪馆,按俗话说,是不该送上山。 但,痞子美的家里,没人了。 刘璃她们虽然能一条龙代劳,身为母亲的痞妈,终究不放心。 按她的原话是:是她亲手把女儿带到世间受苦,也得是她,亲手送女儿走最后一程。 刘璃当时叹息一声,也就随她了。 道士、和尚们忙得很,四小秘书也不得闲。 她们负责拍摄直播画面,汇报弹幕与评论内容。 掌镜的玲奈,时不时地就把镜头切回来,给刘璃一个大大的特写。 这逼得刘璃不得不站的笔直,随时保持着仪态。 每当这时候,弹幕里就欢腾起来: 「姐姐这身礼服太衬了,一看就是专业人士,太有范了,美爆了。」 「神秘、优雅、美丽,这就是魔都琉璃吗?爱了爱了。」 「砸场哥前粉丝来报道,有一说一,撇开其他不谈,单论颜值砸场哥就输了。」 「同来报道,砸场哪里有琉璃好玩,啊呸,是丧葬好看。」 「真·颜值主播,搞丧葬真是屈才了。」 「嘶,lsp们为什么还能舔屏,你们不觉得害怕吗?这可是殡仪馆!」 「不懂就问,道爷们都在念什么呀,嗡嗡嗡的。」 「……」 小九负责汇报弹幕,举着个提词板在刘璃面前晃悠。 刘璃吁了一口气,她正摆poe摆得腰酸背痛,第一次丧葬直播不太有经验,不知道该说什么? 瞥了一眼提词板,刘璃对着镜头说道: 「道士们现在的仪轨叫做「绕棺」,有粉丝说在他们那是和尚领着亲属绕,这是不对的。 佛教是没有绕棺一说的。」 「道士们在念的经文是《太上救苦经》,是道教济幽度亡类的经文,在白事、道场上常用,号称「念诵此经不息,可致「天堂享大福,地狱无苦声」。」 刘璃越说越松弛,一边说一边向着和尚们盘坐念经的地方走去,玲奈她们跟随拍摄、收音。 「大和尚们念的是《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就是传说中「地狱不空,誓不成佛」的那尊地藏菩萨的经文。」 和尚们一脸诧异地看向刘璃。 绕着棺材的道士们同样在看向刘璃。 这些和尚、道士白事的活儿做多了, 《太上救苦经》和《地藏菩萨本愿功德经》也念多了, 这还是第一回遇到有人能说出他们所念经文, 也是第一回 看到有人在白事上直播。 这真是小刀扎屁股,开了眼了。 「这个大家就熟悉了吧。」刘璃对着镜头一指鼓乐班,说道: 「农村白事上必备天团。 就是那种得备着烟孝敬,还不能整条整包地拿出来,得拆开成散烟,放在托盘上散成一盘。」 「这个可不是民俗,纯粹是经济上考虑,一条条一包包地被顺走,一般家庭遭不住。」 刘璃的话引得一群鼓乐班兼职大爷们很是不满,哀乐的音量都拔高了不少。 玲奈机灵地在直播中给了一个特写,就特写在那些中老年大爷的耳朵处。 有一个算一个,耳朵上至少夹着一根烟,左右耳朵齐上阵,有那天赋异禀的,一只耳朵三支烟,天知道是怎么夹上去的。 「《哭七关》、《送魂》,这个鼓乐班的哀乐奏得还是比较传统的。」 刘璃点评着,看向小九。 小九直接在直播里吐槽:「老~老板,这能不传统吗?原本的鼓乐班撂挑子,这都是附近村子里临时抓的丁,就会这个,还他喵的跑着调呢。」 她比刘璃要靠谱一些,好歹是压低着声音,直播间里的粉丝们听得很欢乐,鼓乐班的大爷们却没听到。 吐槽归吐槽,小九不忘瞄了一眼弹幕,向着刘璃比划了个大拇指。 临时佛脚,没有白抱。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刘璃懂个er的道士、和尚、哀乐的,她也就是在乡下跟着老爸参加过,纯粹是恶补+填鸭。 补习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欣慰的小九。 「因为客户本身的要求,今天要跟大家直播展示的就是最基本的丧葬民俗。 什么时候你们听到楼下哀乐响起,搭着棚子的,过去瞄一眼,他们家里基本上也是这一套。」 刘璃拍拍手,接着道:「告别厅之后就是焚尸炉所在的火化间,我们预约的时间大约在半个小时后。」 「大家忙的话可以半个小时后再来,不忙的话,就在直播间听听音乐吧。」 刘璃说完摆明要溜号偷懒的话后,拿起矿泉水,站在窗口开始喝。 玲奈控着镜头,狠拍刘璃的背影。 也不知道是这身礼服太顶了, 还是刘璃加载了痞子美的瑜伽lv5后,身段也被修饰了, 反正体现在直播画面中,刘璃的背影曲线玲珑,增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赏心悦目。 刘璃偷懒时候,不忘拿出手机刷刷自家直播。 她敢拿小九的汉服发誓,真不是为了欣赏自己的背影,纯粹是粉丝们说话好听。 她是去刷弹幕的: 「嗦嘎,原来是道士和和尚念的是这个经文吖,感觉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继续啊,不要停,看着看着就有点上瘾了,从没见过丧葬的直播。」 「妈妈推门进来问,是不是谁家死人了,然后发现我在看丧葬直播……,现在我只能趴着看了,呜呜~」这是屁股让抽肿了嘛。哈哈哈,对不起,我不该笑的。 刘璃看得乐不可支,就是中间夹杂着一些有关砸场哥那边直播的同步播报,显得有些烦人: 「我从砸场直播回来了,播报——砸场哥说他已经在丧葬行业赶绝了琉璃姐姐。」 「我也回来了,播报——砸场哥跟琉璃厂在直播对线,叫嚣这是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丧葬直播,让我们且看且珍惜。」 「我又回来了,播报——砸场哥电话不断,召集了一大群狗腿子已经在机场门口集合,怀疑要来硬的。」 「我 又又回来了,播报——砸场哥很放松,搭讪了个网红脸,还请人喝咖啡,危!危!危!」 「……」 刘璃撇了撇嘴,危个头头,他砸场哥差不多要「危」了差不多。 看你怎么死?! 刘璃看看时间,已经差不多了,犹豫着要不要退出去看砸场哥的直播,说不准还能见他最后一面…… 咦,这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刘璃旋即又被自家直播间的弹幕吸引,果然个个是人才,说话真好听: 「这个角度,就是这个角度……好攻,好帅,我弯了。」 「人家大明星叫天仙攻,咱们琉璃姐姐叫什么?丧葬攻?」 「神踏马的丧葬攻,啊,我要埋进你的心里……呕……」 「神踏马的「楼下搭棚子,有空瞄一眼」,我每次都是绕道走。」 「神踏马的「在直播间听听音乐」,哀乐之城演奏会/滑稽?」 「主播是有生活的,上次家里办白事就是这样,烟没拆开散盘子里,结果出殡回来20几条烟都没有了,问就是抽完了。」 「喂,我要看琉璃姐姐,画面怎么又跑棺材那边去了? 「还真别说,刚刚看还觉得痞子美好好看像睡着了,现在听着哀乐念经,看见花圈「奠」字,再看她就觉得有点怕怕的。」 「嘶,弹幕护体!」 刘璃把注意力从弹幕上挪开,才发现是玲奈把镜头从她背影挪开,开始绕着告别厅环拍。 咦? 刘璃刚把目光重新放回直播画面,就在一晃而过的直播画面里,看到一个墨青色的背影,从鼓乐班的中老年天团处走开。 她没在意,只是继续刷弹幕,刷着刷着,才从弹幕里面发现不对劲了。 「喵喵喵,偶的音乐会肿么停?」 「还真别说,没了哀乐,陡然安静下来……更恐怖了。」 「琉璃姐姐我怕怕,要抱抱……」 「……」 刘璃后知后觉地发现哀乐停了。 扭头一看, 鼓乐班的中老年天团一个个吊儿郎当,叼着烟吞云吐雾,乐器踏马都收起来了。 习惯了的哀乐骤然消失, 绕着棺材的道士,闭目念经的和尚,全都不习惯了,道士脚下磕绊,和尚嘴里秃噜,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 刘璃皱眉,走了过去。 直播镜头跟随。 直播画面里, 在粉丝们起哄、架秧子、担忧、搬凳子的弹幕中, 刘璃背对镜头,面对鼓乐班中老年天团,问: 「出什么事了?」 小九的声音从画外传来:「老,老板,他们说吹不动了,要加钱,要好烟,要好酒,要……」 刘璃挥手打断:「是不是还要人给捶捶腿啊。」 鼓乐班领头大爷吐着烟圈,吊儿郎当:「有是最好了,反正得加钱,烟要「黄鹤楼1916」,酒上「五粮液」,你不差事,我们也不含糊。」 弹幕里,群情汹涌: 「好家伙,我直呼好家伙,100块钱1包的烟,1000一瓶的酒,这是来奏乐的吗?是来砸场子的吧?」 「咦,我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是哪找的老梆子,太不讲究了,半路撂挑子,就是要给人难看啊。」 「不是我挑事哦,这换我忍不了。」 「忍不了也得忍呀,那边痞子美她妈走过来了,总不能当她妈的面,搅了好好的丧事。」 「心疼琉璃姐姐,抱住… …」 「……」 满屏眼花缭乱的弹幕里,刘璃迈着优雅的步子上前,说道: 「也不是不能商量……」 「……但是……」 「本小姐看你们不顺眼。」 「所以,毛都没一根,不吹就……」 刘璃的调子拉得长长的,突然一声喊: 「……滚!」 鼓乐班领头的老头不干了,挽袖子跳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 「砰!」 刘璃飞起一脚,踹在鼓乐班他们身后的破旧钢琴上,吓得老头一激灵,气焰顿消,扬起灰尘蒙一脸。 再扫一脚,把什么唢呐、笛子、二胡、铜锣,一jo全扫飞了出去。 「什么东西!」 「钱还没给吧,全扣了。」 「看什么看,滚啊!」 「娃娃!」 刘璃一声招呼,玲奈适时地调转镜头。 下一秒, 看清楚娃娃抱着什么东西过来的所有人, 直播间也好,鼓乐班中老年天团也罢, 乃至刘璃本璃, 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 公共场所大半都有的整体座椅,下半截是浑然一体固定在地上的铁架子,上面安着一个个蓝色塑料椅的那一种, 不知道怎么被娃娃拽下来,双手合抱在怀中,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 「妈呀!」 鼓乐班中老年天团撒丫子就跑,散落一地的唢呐、二胡什么的也不要了,就恨爹娘少生两条腿。 直播画面上,弹幕诡异的停滞了一下,随即疯狂刷屏: 「真·战斗民族美少女!」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 「嘶,好猛,我好喜欢。」 「俺也一样!」 「俺也一样+1!」 「好胸残!」 「……就没人关心下鼓乐班跑了,哀乐谁来?」 「琉璃姐姐的脾气有点暴啊,也不是不能商量一下的。」 「就喜欢这小暴脾气。」 「没音乐,不告别?」 「跟痞子美妈妈商量一下就是了嘛,多大点事,帅就完了。」 「……」 不仅仅是直播间的粉丝,刘璃也在考虑哀乐的问题。 至于处理方法,再来一百次,她也就是多飞出去一百脚的事,不惯那臭毛病。 「是不是可以……」 刘璃目光先在散落一地的唢呐、笛子、二胡、铜锣上扫过,再依次看向玲奈、小九、允儿、娃娃。 收获四个摇头怪,头发甩得跟拖把似的。 「不会不会。」 「会也不干,都是口水,太脏了。」 「我五音不全。」 「我……我……我没力气……」 最后一个举手的是娃娃, 她慌得嘞,大规模杀伤性座椅都扔地上了, 理由更是让刘璃连白眼都翻不出来。 「哼!」 「没了张屠夫,还能吃连毛猪了?」 「我真不信了。」 刘璃目光扫过十八手老旧破钢琴,停顿了下来。 钢琴布满了灰尘,斑驳了油漆,就差嘶声尖叫「我不行」! 刘璃无视了自家在上面留下的清晰脚印,眼睛越来越亮,摩挲着手掌,渐渐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