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禾

    苗禾

    第八十一章

    许贺添嗓音低低沉沉的,眼神缱绻,眼底抹了一层柔。

    除了清冽薄荷海盐味,空气中还弥漫着淡淡的尼古丁气味。

    但并不让人讨厌。

    司禾喉咙吞咽了下,没立即回答许贺添的问题。

    女人低了低头,手臂轻抬,两手指尖下意识揉搓了下男人衣角。

    她有些闷闷问道:“你又抽烟了啊。”

    “不多,”

    许贺添慢条斯理地弯下腰,视线和司禾齐平,桃花眼眼睫极为缓慢地眨动着,“就一只。”

    “……”

    司禾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倏地,有股难以言喻的气流从胸口涌上来,司禾眼眶又有些湿润,声音也开始更咽:“……一只也不行。”

    女人小嘴微微鼓了鼓,垂着眉眼有些委屈的语气道,“你以后少抽……不,还是别抽烟了。”

    “……对身体不好。”

    许贺添突出喉结滚了滚,视线聚焦在司禾脸上。

    男人细细盯了她好几秒,倏地拉开嘴角,轻笑了声:“知道了。”

    “以后都听你的,好不好。”

    —

    司禾想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答应了许贺添。

    她心里很乱,对现在的境况也很手足无措。

    司禾心想,她也许真的需要换一个环境,出去走一走,去转换转换心情。

    或者,也可以说,去踏足踏足许贺添的曾经四年,那个没有中伤,没有攻击,只有他和柔软的世界。

    许贺添没有拖延,立刻就让芋头联系叶子一起帮他和司禾定了过几天飞洛杉矶的机票。

    因为他经常在那边拍戏,团队和那边交接起来也特别熟练,倒是不用他特意去花心思订酒店和规划行程什么的了。

    许贺添放下手机后,就拿了衣服去洗澡。

    司禾有些神情呆滞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眼睫一眨不眨。

    直到发尾的水渍湿润了胸背,她才有些怔愣地朝旁边转了转头。

    讷讷地盯着床头柜手机看了好几分钟,司禾才悄无声息吐出一口气,慢吞吞弯下腰把手机够过来。

    又盯着屏幕看了瞬,她才温吞地解锁屏幕,点进微信。

    开始一一回复朋友们的信息。

    【黄芝芝】:怎么样?

    需要姐帮你去骂人吗?

    姐这祖安功底可不是白练的,袖子已经挽起来了,就等你一句话。

    【小禾苗】:哈哈~行,需要叫你~

    【吴晓蓉】:妹妹,蓉姐是过来人,这些事看太多了。

    这大概是娱乐圈每个红人都会经历的被黑阶段,挺过去!加油!

    【小禾苗】:谢谢蓉姐!问题不大~

    【雷琪】:……真是太过分了!稍微了解你的人都不会相信的好吧!放心,我肯定站你这边儿。

    【小禾苗】:安啦,能解决[亲亲]

    【白元】:禾苗姐,需要帮忙说一声。

    【小禾苗】:好嘞!

    【姜岩屿】:禾苗姐,需要帮忙说一声!

    【小禾苗】:哇,你和白元说得一字不差诶。

    【姜岩屿】:尴尬.jpg

    ……

    司禾正在回复过程中的时候,林蔚那边的处理近况也给她发了过来。

    【蔚姐】:想了想,还是觉得要和你商量一下,征求征求你本人意见比较好。

    林蔚发了语音过来:“目前是这样的。

    司程那边呢,我们联系了岭川市公安局,他们得知情况后非常愿意帮我们作证。”

    她顿了下才继续道,“嗯……然后关于你妈……不是,关于蒋玉红那边,你大伯父一家也在刚才主动联系了我,说一定要帮你作证……诶,等等,我先接个电话。”

    几分钟后,林蔚打完了电话,又发来语音。

    她声音稍稍轻快了些:“好消息,岭川市有个退休不久的女警察刚刚联系了我们,说要帮你澄清一下关于蒋玉红和司程的一系列事。”

    “天,”林蔚下一条语音中的语气更显惊讶,“叶子说受害者家属刚也联系了我们,说想借这个机会控诉蒋玉红和司程……”

    林蔚十分感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蔚姐】:禾苗[大哭]……

    司禾眨了下眼,慢吞吞发了个标点符号过去。

    【小禾苗】:。

    司禾总算是回复了消息,林蔚反应很快。

    【蔚姐】:你怎么想?

    【蔚姐】:不用着急,慢慢考虑,咱们有时间。

    司禾抿紧了唇齿,指尖僵硬了瞬,像给自己打气似的呼了口气,从容地打字。

    【小禾苗】:蔚姐,辛苦你了。

    【小禾苗】:但这件事的话,我……

    【小禾苗】:我希望第一个说出口的人,是我自己。

    司禾曾经真切地认为,她的运气真够差,总是遭遇这些让人百般辗转却毫无办法的事情。

    但她现在也是十分地庆幸,她遇到了这些万般信任她的朋友。

    也遇到了那个,总是告诉她“不用害怕,有我在”的坚强后盾,那个似乎她任何时候,在任何岔路口转回头,都会看着她笑的男人。

    那她觉得。

    她实在没什么可畏惧的了。

    林蔚那头停顿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只发了一个字过来。

    【蔚姐】:好。

    似乎突然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起来,司禾舔了舔唇,开始在心里慢慢捋着自己后续的打算。

    又过了几分钟,手机又响了一瞬。

    是吴优发来的信息。

    【优优子】:太气人了![愤怒][愤怒][愤怒]

    【优优子】:你给我立刻去卸载微博!

    【优优子】:我已经开始用大号去问候她家人了。

    [微笑][微笑][微笑]

    司禾敛了敛秀眉,回:

    【小禾苗】:发生什么事儿了?

    手机那头的吴优愣了愣,猛得反应过来了。

    她倒吸了口冷气,“啪啪啪”几下惩戒似的打了自己的手后,才又懊恼万分地开始打字。

    【优优子】: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小禾苗】:嗯。

    【小禾苗】:没上微博。

    【小禾苗】:怎么了吗?

    【优优子】:挺好的,别上了。

    【优优子】:那些个落井下石的臭人就交给我帮你去喷吧!!

    司禾哑然失笑。

    【小禾苗】:好,那你加油噢!

    她很乖地听了吴优的话,回完了微信后就退回桌面,直接卸载掉了微博。

    司禾这件事情爆出来之后,虽然很多朋友都私底下来安慰她,但并没有一个人在公开软件上随意发表言论,就连许贺添这位大爷都非常懂事地没说话。

    倒不是害怕或者被舆论带走思绪什么的,而是这件事比以往任何的小打小闹都要严重很多。

    当事人司禾这方的每一个小举动都会引起网络轩然大波,团队有专业负责人,会有自己的考量,相比个人来说当然会更周到。

    因此到此刻为止,只有一位姓高的女士迫不及待登上了微博,隐晦地发表了相关言论。

    【@高梦丹:每次看到那种女孩子遭遇不轨,从而一生被毁的事情,我都极为心揪和难过,以至于认为其家人也应当一同赎罪才可以。

    或者是至少要低调做人,不要再出现在受害者每天都能见到的公开平台上,再戳她们伤口了。

    】

    高梦丹这条微博发出来五分钟后,她就立刻编辑了微博,删掉了后面的话。

    【@高梦丹:每次看到那种女孩子遭遇不轨,从而一生被毁的事情,我都极为心揪和难过。

    】

    但微博编辑记录人人都可以查看,她这一举动自然是欲盖弥彰。

    此时的网络风向基本一边倒,大多数都是支持高梦丹的人。

    “我去!转粉了!这姐好勇,直接刚直接怼,爱了爱了。”

    “赞同我们家小丹!你真的好善良呜呜呜,果然时间会才能真的证明一个人好坏。”

    “对啊……唉,目前唯一一个发声的明星就是丹丹了,明知道会被骂却还是要说出来,我家丹真的好好!”

    “感觉高梦丹应该就是那种比较娇气的大小姐吧,三观还是很正的。

    不像某人,表面上温温柔柔,实际上城府深到可怕。

    [白眼]”

    “天哪,丹姐你真的好心软一人,sh都这样了你还会考虑到她感受……要我的话,骂就骂了,哪还会考虑恶人感受去编辑掉微博?

    !”

    “一把子支持了!我理性也认为司程这事和司禾没关系,但我感性告诉我,和强/奸犯有关系的人就他妈该锤死,谢谢。

    [心]”

    “真的……说的太对了!那俩小女孩应该也不愿意在电视上看到毁掉自己一生的人的女儿吧……”

    “说的真好,奖励一个@许贺添。”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那我替咱家小丹谢谢您咯。”

    “本天河兼甜梦cp粉同意了,嘻嘻。”

    ……

    屏幕前的吴优眯着眼睛,咬牙切齿地看了会儿评论。

    然后放下手机,转动脖颈,活动手腕,揉揉眼睛,再度拿起手机,正式开启1vn的骂战。

    —

    司禾回完了消息,卸载了微博,把手机又放回了床头柜,然后爬上了床,侧身团成小小的一团,缩进了被窝里。

    五月末的岭川市天气渐热,别墅里开了适当温度的中央空调,倒也能盖上一层薄被。

    司禾没睡觉,但也什么都没做,只是就这样侧躺着在床上,眼睫一眨不眨。

    房间那头传来浴室门被推开的声音,随着染着些雾气的清冽味悄然蔓延过来,男人趿着拖鞋走过来,脚步声不轻不重,不紧不慢。

    许贺添走近,从司禾身后上了床。

    薄被窸窣声响起,许贺添刚洗完澡,初初靠近时身上还带着些凉意,触碰到一秒后又倏地变得灼烧起来。

    男人薄唇从身后靠近,抵在司禾后脖颈上,浅淡温热气息有下没下地打在她耳垂处。

    接着淡淡薄荷的须后水味逐渐笼罩过来,他手臂轻抬,伸过来,搭上司禾纤细腰肢,微微用力,臂弯收拢了些。

    极为轻易地,司禾就被男人朝他拉近了距离。

    “许贺添。”

    司禾默了默,温吞地把身子转了个方向,视线和男人对视上。

    “嗯。”

    许贺添垂下眼睫看她,从鼻子里应了一声。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不甚明亮。

    许贺添浓密睫毛微湿,缓慢眨动着,在他高挺鼻梁上打下一片隐隐跳动的阴翳,他眉眼处蒙着一层清澈,更显清隽。

    男人没穿上衣,上身赤/裸着,突出锁骨上闪着细微的水渍,往两旁宽肩蜿蜒,肌肉形状显得劲瘦有力。

    司禾吞了吞口水,问出了口:“机票定的是什么时候啊?”

    许贺添回:“明天晚上。”

    “我……”

    司禾挪动了下身子,把手枕上头侧。

    她舔了舔唇,没继续说下去,眼睫扇动着,似乎在思忖着些什么。

    许贺添倒也没催她。

    男人微抬手臂,冷白指尖若有似无地滑过司禾鬓发、侧脸,然后游走到她后脖颈,撩起一缕她的头发,在手指上缠绕、松开,松开、又缠绕。

    过了几秒,司禾似乎才像是突然做出了什么决定。

    她点点头,倏地抬眸看向许贺添,语气含上了笃定的意味:“明天早上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

    许贺添视线细细地寸寸周转过司禾的白皙小脸,打量她神情。

    半饷后。

    男人嘴角才忽然拉开了些,然后司禾听见他低低地应了声:“好。”

    接着,腰上许贺添的手臂再度收拢,轻柔地将她拉过来,直接搂进怀里。

    —

    从户口登记机关出来时差不多接近中午十一点的样子。

    快要六月的岭川市彻底热了起来,外面阳光很剧烈,透明的光点不遗余力地被太阳全部洒了下来,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

    司禾倏然有些恍惚,说不清自己心里有什么感觉。

    或许是,根本也没有什么情绪。

    改名字的手续按规定来说还得几个月的时间才能办下来。

    但也就几个月而已,相比她冠以司姓的时间来说,这点时间根本不值一提。

    这个想法从高中毕业后就盘旋在了她心头,居然一直到现在才真正付诸了行动。

    说来是不是还得感谢蒋玉红和那个爆料人?

    以前的她总隐约有些觉得,若是她连名字这种细枝末节也在意了,那有些事情是否就真的坐实了。

    然而有些可笑的是。

    她又同时极为矛盾地认为,自己身上已经沾染了污垢了,怎么敢。

    ……怎么敢再把名字改回苗禾。

    还不如让苗禾永远干干净净,成为自己云端里一个美好的记忆。

    于是便幼稚地纠结到现在。

    现在决定改回苗禾这个名字的原因就更简单了。

    想和自己和解,想改,于是就改了。

    司禾微眯了下眼,将两只手掌半弯着,组成一个细细的长方形形状,抵在眉上眼下处遮挡太阳。

    在她狭窄到只有一条缝隙的视线范围内,她看见许贺添眼底含笑,朝她走来。

    —

    两人直接从户口登记机关回了华南公府,在回去的路上许贺添给芋头打了电话,让他去外面打包午饭给两人送过来。

    芋头效率还算可以,两人刚回到华南公府在停车时,芋头就正好到了。

    苗禾和许贺添从车上下来。

    芋头把打包午饭递给许贺添,然后视线投向了苗禾。

    他忍不住长叹一口气,下意识想拍拍苗禾的肩膀。

    结果他才刚抬起手臂,许贺添就快步疾速走过来,“啧”了声,一把把苗禾拉到自己身边来,划清界限的意思很是强烈。

    芋头默默转过头,不满地龇牙咧嘴,无声抱怨了几句,然后又转回头,神情霎变,笑嘻嘻地给二人说了再见,转身走出了别墅。

    苗禾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就全推给了许贺添。

    许贺添速度快,几下吃完后就利落地把饭盒收拾了下,拿出去扔了。

    许贺添回到一楼客厅时,苗禾正端坐在沙发中央,眼眸往下垂着,红唇紧抿着,双手有些局促地交握在一起,小幅度反复揉搓着。

    有些紧张。

    许贺添舔了舔唇,叫她:“禾苗。”

    苗禾眼睫颤动了下,有些讷讷抬头:“嗯?”

    许贺添喉结滚动了下:“准备好了么?”

    “准备好我就把设备拿过来了。”

    苗禾沉默了好几秒,然后很重地点了下头,郑重其事答道:“嗯。”

    “可以开始了。”

    许贺添点点头,去杂物间拿了摄像机和支架出来,架在了苗禾正前方,调整好镜头角度和倍数,按了开始录制后,在镜头后方朝苗禾比了个“ok”的手势。

    周遭寂静,落针可辨,风静林止。

    苗禾颤抖着吐息,长呼出一口气,她藏在衣角下的手指不自觉蜷缩、抓紧。

    然后努力挽起唇角,顿了几秒后,才顺畅地说出开场白。

    “大家好,我是演员司禾。”

    “不过我现在,叫苗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