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冬去(六十二)
晚云说要亲自看守,就是半步不离的意思。 这理由名正言顺,她搬了张小塌到床边占着,谁来也不让,谁劝也不走。 楼月很是看不顺眼,低声道:“常晚云,你一个女子,陪着师兄过夜,像什么话。” 晚云无所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我是女子?要有人知道了,那便是你说的。你要使坏,我又如何拦得住?” 竟然反过来威胁他。 楼月啧啧两声:“天下第一厚脸皮,佩服。” 晚云笑纳:“承让。” 裴渊喝完药就睡了。 那药有助眠的功效,他一觉睡得极沉,直至天亮才醒。 感觉恍如隔世,兴许因为睁眼看见冬日刺眼的晨光,也兴许因为看见趴在床边睡着的人。 他仔细打量片刻。 小时候在山居时,她因为淋了寒潭水高烧不退,他也曾这么守了她一夜。 她睡相很好,一旦睡着,不吵不闹。如今也是,就是眉眼长开了,退掉了原本的稚气,变成了个貌美的小娘子。 他抬手摸摸她的脑袋,她倏而苏醒,见到裴渊看着自己,朦胧的双眸展开笑意。 “阿兄醒了?”她揉揉眼睛,伸个懒腰,随即起身给裴渊倒水。 但大约是因为久坐腿麻,她差点把自己绊倒。 “当心。”裴渊正要起来,却被晚云按了回去。 “无事。”她傻笑一声,一瘸一拐地给他倒了水,而后,依旧坐在床边。 趁着裴渊喝水的空隙,晚云摸摸他的额头,说:“降下去些了。”然后忙里忙外地倒腾了个新的冰囊。 “阿兄饿么?用些粥糜可好?”她雀跃地问,那精神劲像一只早起的黄鹂鸟。 裴渊笑了笑,不答却问:“你昨夜就这么睡了一夜?” “这有什么,我在仁济堂照料病人,守夜乃家常便饭。”她说罢,继而又问:“阿兄可还头疼?我给阿兄施针?” 裴渊拉住她,让她坐下。 “好多了。”他说,“多谢。” 晚云得了夸奖,双眸放出光来。 她高兴地扬了扬脑袋,道:“阿兄奖励我可好?” 裴渊被她的神色感染,问:“你想要什么?” 她抓住了机会,赶紧问:“阿兄告诉我,早前和谢三郎经过东都,为何不去看我。” 裴渊微微僵住,抬手揉了揉额头,说:“还是头疼,你方才说要替我施针?” 这可谓明晃晃的转移话题。 晚云不上当,坚持道:“我不,阿兄快答我,否则饭不能吃,水不许喝。” 裴渊似笑非笑:“你威胁我?” 晚云眨眨眼:“我非善人,阿兄莫非今日才知道?” 他叹口气:“还是跟公孙叔雅说一声,让他尽早安排。” 晚云随即道:“阿兄少拿公孙先生吓唬我,我可不怕他。” 见她紧张的模样,裴渊暗笑,果真一物降一物。 晚云又催促了两声,却听有人敲门。 她跑去开门,看是谢攸宁和楼月在门外。 二人的神色都不太好看。 “九兄好些了么?”谢攸宁进问道。 不待晚云回答,里面已经传出裴渊的声音:“好些了。” 二人进门,只见他已经坐起身来。 晚云小跑着拿了隐枕,枕在他腰后,又掖实了被角。一切打理得顺心称意了,又说:“你们聊,我去熬药。” 楼月左右无事,跟着她去,又跟着她回来,冷眼看她蹦蹦跳跳。 晚云不明原因,可只要他不开心,她就挺开心。 裴渊屋里正在议事,从门口望去,里面已经满满当当地站了一干将领。 晚云看向楼月,他哼笑一声,唤来个侍卫,说:“送进去。” 晚云叮嘱:“务必让殿下尽快喝,就说我说的。” 侍卫连声应下。 虽然药送了进去,但晚云仍然不放心,透过门缝垫着脚看、 楼月不耐烦地拍拍她,道:“得了别看了。师兄要是想喝自己会喝,你看也无用。” 晚云悻悻地收回目光。 今天是个好天。好不容易放晴了,跟她的心情一样。 她和楼月一道坐在院子里的石头上晒太阳。闲闲地看几个士卒拿树枝做扫,在雪中扫开几条小径。此时此刻,是这些日子来难得的惬意。 “我说。”楼月忍不住道:“你刚才也笑的太大声了。以后收敛些,毕竟是大将军的屋子,多的是人伸长了耳朵听,被传出去不像话。” 晚云眨眨眼,想起方才开门时他们二人的脸色,原来是因为这个? 她“哦”,却觑了楼月一眼,阴阴森森地笑道:“抱歉,你日后不能独占阿兄了。” 楼月只觉被人当胸插了一刀。 他哼一声:“你少得意。等师兄把薛鸾迎回来,就没你什么事了。” 晚云看他的模样,忽而生出一种感觉。 薛鸾此人,说不定跟公孙显是一个用途,就是搬出来吓唬她的。 她抿了抿唇,道:“我问你件事。” “何事?” “你为何总是对我阴阳怪气?就因为我跟你抢走了阿兄?还是……”她小声道,“你师父说我的不是?” 楼月并不否认:“算你还有些许自知之明。” 晚云蹙起眉头:“你别不讲道理。当时你师父那样当阿兄,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的,要是你也必定会回护的。” 楼月的目光放向远方,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许出神。 “自然不是因为这些,还有别的。” “别的?”晚云诧异道,“我可刚认识你不久,哪里得罪了你那么多?” 他仰面躺在巨石上,晃起了二郎腿,淡淡地说:“天好,不说了。等我日后想说了再说。” * 诸将士议了一个时辰才散去,而后谢攸宁又单独跟裴渊聊了一会儿。 晚云看是熟人,偷偷探了个脑袋进门,小声问:“阿兄药都喝了么?” 二人看向她,裴渊把案上的药碗翻过来,倒扣在案上。 晚云笑嘻嘻地把脑袋收回去,说:“你们聊。” 而后门外传来楼月的埋怨:“你是鬼么?阴魂不散的。” 听到外面的动静,裴渊疲惫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浅笑。 谢攸宁看了他一眼,不经意地道:“阿晚来了以后,九兄开心许多。” 裴渊“嗯”了一声:“方才说到哪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