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列缺

    “这是何意？”

    “你在说什么？”

    “这里面可能有些误会吧。”

    ……

    几个人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他们，而杜思云却仿佛呆住样，木偶般地站在原地。

    白仙看着她沉默的样子，有些心疼，但还是说道：“她是妖怪，人妖殊途，你们才应该离她远点。”

    蔡塔咳了两声，说道：“也许，这其中出了些差错。杜师妹从小在我天都府长大，怎么可能会是妖呢？”

    其他人都是点头同意，纷纷附和。

    白仙沉默了一瞬，想到杜思云没有阻止他，便继续说了：“虽然只算是半妖，但她归根究底，不能算是人。”

    “半妖？”路天工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你难道真的当我们都是傻子不成。”

    “正是，怎么如此呢？”劳子平附和道。

    “她是——”蜘蛛精啊！

    他还没说完话，便听得一道略微苦涩的声音响起。

    “你说够了没？”

    杜思云突然抬眼，神色里有融不化的冰霜，脸上的笑仿佛被冻结一般。

    “你说够了没？”她又重复了一遍，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仇恨至极的杀父仇人，巴不得要把对方千刀万剐一样。

    仇人——

    白仙心脏像被一只大手揪住一样，洁白如冰雪的睫毛轻轻扇了扇，再也没说什么。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啊？”桑修远这是才开口，显然是给她了一个解释的机会。

    该怎么说？

    说白仙口误，可他的语气可不是这样。如实禀告，可谁能保证在场的人不会泄露出去这个秘密？

    杜思云一下陷入了纠结之中。

    在说这话之前，白仙就已经为她想好了出路。第一，还想保留人类的身份，那就把在场其余人等都杀掉，包括那个看着刺眼至极的吕泽山；第二，索性当个自由自在的妖怪，和他一起住在这鬼見林里。

    但这两个选项，恰恰都是杜思云不能接受的选项。

    杜思云低头看着那些如墨笔涂抹在草地上的粗干，仿佛看见了六年前在山洞内看见的可怖的蛛腿。

    她开口道：“他说的也没有错，我确实不能算是人。”

    所有人都震惊了，比起在他们不信任的白仙嘴里听见，她亲口说出的，明显更有信服度。

    “如果我真的是妖，你们会怎么做？”

    没有人回答，一方面是极其震惊，无法回答她的问题；另一方面是处于对异族的谨慎，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若是他们说是，那会怎样？杀人灭口？面对从小看到大的师妹，他们能信得过。可面对的若是一个一直隐藏自己身份的妖怪呢？

    他们还能信得过吗？

    她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了答案。

    杜思云微涩说道：“各位……师兄……”她还叫他们一声师兄，但心中却泛起一丝丝酸楚，恐怕他们的同门情分也就到此为止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我也不想再瞒着了——”

    我是妖，虽然并非我本愿。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被打断了，白仙提高了音量，少年清朗的声音盖过了她。

    “她身中剧毒，我将神龙血脉通过秘法渡给了她。因此她不能再算是人，所以要留在这儿。”

    什么神龙血脉？

    她一脸茫然，桑修远却主动接过话道：“原来是这样。若如你所说，师姐体内混入……”

    他停顿一下，接着道：“‘神龙血脉’，那也是万不得已的做法，是救命的做法。依我之见，白兄弟虽然是妖怪，但是师姐的大恩人，也是我们的大恩人。不如由我们回去禀告道君，择礼相还。依阁下看，如何？”

    杜思云虽然不知道白仙为什么要撒这个谎，但总是对她有利，便一言不发地旁观。

    其余几人皆是点头称赞，纷纷表示理解，安抚杜思云让她不必为此担忧，又给白仙许下种种好处，答应回门之后必将礼物一一送上，劝他不要挟恩图报。

    白仙对口头许下的宝器金银没有一点点兴趣，他只是用余光看到杜思云苍白的脸色逐渐回暖，黯淡的双眼一下又回了光，他才彻底明白了。

    虽然她是妖，但她不愿意过妖应该过的生活，她学人学的太久了，已经找不回自己了。

    于是，他点点头，同意放他们就这样过去了。

    众人一下又变得其乐融融，开始商量起了接下来如何行事。

    他们从白仙嘴里得知了江玉平是被一只狐妖给掠走了，那狐妖好色不喜杀生，说不定江玉平还有活的希望。他们便开始筹划营救方案，桑修远走到白仙面前行了个礼，道：

    “送佛送到西，阁下对我们已经有了重恩，若是愿意和我们一齐救下同门，自然是万分感激。若阁下有事不便相助，也无妨。”

    白仙脚尖轻点，一跃上了那颗巨大的神树的枝干上，扶着树干对他们道：“你们自己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杜思云抬起头，恍惚中看见曾经撞见白仙在树下祈福的样子，像书里怕人的精怪一般。

    浑身纯白的“精怪”向着西方遥遥一指，道：“你们往那边去吧。”

    说完，他向上腾纵了几步，被遮挡在茂密的绿叶下。

    杜思云想到自己还未跟他道过谢，不由有些遗憾，但很快打起了精神，同众人一起顺着白仙指的方向走了。

    待到一行人渐行渐远了，树叶“噗”的一声，露出了一个头，白发白眼，倒挂在树干上。他一下跳到了地上，数十米之高对他来说便如矮墙一般轻松。

    他慢腾腾地掏出了一把藏起来的剑，随便用袖子擦拭了两把，背起剑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娘，自封的十万大山唯一神圣皇帝，必然早早在神树附近布下天罗地网。无论是你走南还是走北，都逃不出她的手掌心。

    但他喜欢的人不想被他娘困在手掌心里，所以他得出去把那些罗网都破了，让人安安稳稳地离开这儿。

    白仙用布把剑牢固地缠在手上，心里感慨道。

    婆媳纠纷害死人。

    向神树再拜三下，答谢这个“媒人”，正巧在他许下姻缘时将人送到他面前；再向神树拜三下，求心无遗憾了无恨。最后他握着剑，向着最黑暗的方向走去。

    杜思云他们看见远边那两道闪电的时候已经走出去了很远，他们被这突然的动静给惊住了，远远地遥望着漆黑的天空。两道闪电纠缠在一块，碰撞出巨大的火花。

    霹雳列缺，喝声雷震。他们看着那片天空，几乎要被这些骇人异象给吓倒在地。

    杜思云视力与听感比他们都敏锐，也因此，当她看清了空中闪电纠缠的真相时，不由得蓦地睁圆了眼睛。

    原来不是两道闪电，而是两条白蛇在空中打斗，纠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