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南平城（四）

    杜思云双手背负在身后，对着旁边的人道：“都说了些什么？”

    这人身材矮小，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角落的两个人。他行了个礼，才道：“回大人，好消息。小人读了那女子的唇语——黄小爷像是已经跑了，好似就在今天跑的。”

    “跑了？”杜思云声音也没压低，反正那两人在隔音符之内秘密商谈着，听不到他们说话。

    “是。”这人又说，“他们两说要假装黄小爷还在他们手上，拿一件宝物来跟大人做交换。”

    冯凡上前一步，行礼道：“大人，黄小爷既然已经跑了。不如就地拿下他们。”

    杜思云点点头：“行，他们把宝物拿来后，即刻拿下。”

    “承贤既然脱身，必然向天都府驻南平城分府求助。吩咐下去，无论对方穿着打扮如何，上门相认，先请到府里。等我回来再看。”

    “是，属下即刻去办。”

    等两人商谈回来，杜思云他们也已经制定好了行动计划。两人走回来，果然态度变得相当坚决，一口咬定——黄承贤必须压在他们手上，只不过可以赔一件宝物。请杜思云暂借人偶，待到完璧归赵之后，不仅人要奉还——

    “我自来为之前无理行为请罪！任由大人处罚。”双环跪在地上，铿锵道。

    这也算是里子面子都给了。

    杜思云先收下了她承诺的宝物，是一柄精矿所制的宝剑，刃如秋霜，触目冰寒。

    拿去给黄承贤做成年佩剑正合适，她心里这么暗暗想到。

    “这我到有点好奇了，这‘南柯梦’到底给了什么奖励？这剑价值看着不匪。”

    “的确是珍惜宝物，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没用的宝物而已。”

    “药材？”

    “正是。不是救命之故，不会做如此唐突之事。”

    “那好，这剑就作为唐突的赔偿吧。”她将剑收回剑鞘，系在腰间。

    没等得双环放下心，突然听得人群中，有人高喊道：“拿下！”

    她护着男人往后退了几步，惊疑不定地看着杜思云：“你想违约？”

    “我从未做过什么违约的事情，”杜思云说道，“这剑作为唐突的赔礼，但天都府的脸不是谁都可以来踩一脚的。尤其是，魔道中人。”

    兵戈声音一起，房间里面又跳出几人。手里拿着摇铃，铃铛不断作响，混在一起传来。

    “怎么结幻师，不是喜欢唱就是喜欢跳的。”

    杜思云从后方跃起，如一道空中绽放的红莲一般，脚尖一点从他们身旁略过。再看见的时候，只瞧见她十指间夹着六个摇铃，叮当作响。

    冯凡今日挑的都是分支中的好手，没多时，就将几人全部拿下。

    “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红纹魔女的厉害，”双环一口银牙恨不得咬碎，狠狠地盯着她，“背信弃义，满口谎言。不愧是，正道中人！”

    这称呼她倒是第一次听见。

    杜思云道：

    “我可没扯谎。什么时候人回来了，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出来，什么时候谈条件。”

    一旁领头的弟子听完，便挥手喊道：“押下去！”

    但黄承贤一直没回来。

    即使冯凡再三下令，南平城各个小巷子要被翻了个底朝天了，他还是没回来。

    杜思云又修了一封信请人交给山上。没法子，只好再把那几个人找出来。

    这次避开了双环和那个阿晓，另外找了一个人，杜思云亲自去审的。

    没多久说了实话，只说是黄承贤趁他们不备，悄悄从院子里原先就有的狗洞里钻出去了。他们觉察到了，就立刻去追。本想着手脚都绑住了，又在布下的幻境内，跑不了多远。却怎么搜，都搜不见人。

    杜思云听完，哪里不明白。多半不是黄承贤侥幸逃跑了，怕是跑出去遇上了什么别的事情。

    “还有……”被绑在椅子上的人断断续续地说道，“双环姐，捡到了一块黑布。”

    这人脸色虚浮，像好几天没睡过觉一样，风一吹就能倒了似的。

    杜思云问他：“牢里面少吃少喝的了？你怎么感觉像被折磨了好几天似的。”

    这人眼睛半眯着，迷迷糊糊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的，他逃了之后，每天梦魇。”

    杜思云想了想，叫双环上来看看她自己的人，她见了这人一副惨样，先是牙尖嘴利地损了她一顿。然后仔细看时，表情愈发沉重，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前存放着的黑布。

    “你知道了是谁干的。”

    “知道了又如何？”

    杜思云道：“你将我弟子掳走了，如今人没回来，你倒向我发脾气？那孩子与你无冤无仇的，现在踪迹不知的，你却在这里拿乔？我看你对那个阿晓倒是真心的，对别人的孩子就这样狠毒吗？”

    “……”

    双环看了她一眼，冷冷道：“我要借人偶，没有人偶，管他是什么无辜的小孩，与我何干？”

    “如今阿晓也在我手上，你实在不应该这么说，”杜思云道，“你要先把人完整地带回来给我，才有下一笔交易。”

    “你背信弃义的，谁还要和你做交易！”

    “你倒是说说，我都背了那些诺言，我许下的誓，哪个没有实现？倒是你们，天天口里说我如何如何，可我提的要求，却一个也没做到。”

    “少和我玩文字游戏，不见到人偶，我一个字也不会说，其他人也是。”

    杜思云早前就让冯凡带信给王承湘，借了一具人偶来，以备不时之需。如今人偶刚刚到，正放在房间里。只是没有王承湘的号令，就跟一具真正的尸体一样，毫无生命。

    只是她绝不可能把人偶借给双环他们。

    “南柯梦”举办多年，在结幻师中有不小的分量。如柳深青之流，就等着靠它来证明自己结幻实力。

    若是实力不济，失了名次还好；若是被天都府横插一手，用一个不能被幻境迷住的人偶拿走了名次。岂不是得罪了天下结幻师？

    这种买卖，就是做一万次，她也不做。

    况且城里此时结幻师云集，问她不行，问别人难道也不行？

    杜思云给旁边的人递了个眼神，一旁的人走上来钳制住双环四肢，死死地按住她。

    “你要干什么？！”

    无视了她惊慌失措的样子，杜思云从她胸前拿出那块黑布，看着边缘，像是被人撕下来的，原先应该是一个完整的手掌，而这上面只有两根蜷起的手指。

    “拿去让冯凡找人认认。”

    接着她对双环说：“我们之间的交易作废了。人偶我不可能借给你。你这柄剑，我收下了，是冒犯天都府的赔礼。其他人我押下了，黄承贤什么时候回来，他们什么时候走。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你为什么放我走，又想找人跟在我后面吗？”双环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凶狠的笑容，紧紧地攥着手掌，“你找人认出来也没用了。”

    “不是说急着救命吗？怎么唠叨个不停。”杜思云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去找个能得名次的人吧。药材对他们也没用，你拿东西去跟他们换吧。”

    双环一怔，咬着牙说道：“如果真这样，那就只能等死了。”

    “你救的人，人缘看着不好啊，”杜思云毫不退步地说，“不过你还是得另谋手段，这南柯梦，天都府不会参加的。”

    双环唇抿成了一字，站在原地不动良久，才说道：“你找的人，断指公羊星文。”

    “他性情诡谲，你徒弟如果是落在他手上。要不就死了，要不就被抹去心智，变成了他的奴隶。”

    杜思云心里一震，下意识舔了舔后槽牙，感觉那里现在苦的发疼。但仍旧说：“你赶紧走，我可能马上就要后悔了。”

    双环离去前看了一眼她，有些可怜似的。

    没多时，冯凡匆匆走进来。边行礼边道：“回大人，这东西主人认出来了……”

    “是公羊星文？”

    “是。大人也听说过他？这人手段残忍，踪迹诡异。没想到让他溜进了南平城。属下刚刚吩咐请城内各家来此商议，大人可要同往？”

    “报事迹。”

    “公羊星文性嗜杀，自称平生两大爱好：屠城、杀人。他不仅自己爱好杀人，还用秘法折磨他人的心智，骗人杀人。杀人对象百无禁忌，上到高门贵族、仙门子弟，下到摊贩走卒。这人不好惹，曾经屠过不少小村庄部落。这次来南平城，恐怕要惹起不小事端。仙家通缉榜，榜上有名的人！”

    “不好找？”

    “找的到，也不好对付，”冯凡急的脑门上都沁出了汗，“他修的幻灭之法。寻常修士对上，可讨不了好处！而且他恶名在外，根本就没人敢找他。”

    他说完自觉失言，看见杜思云面如白纸一般，心里也有些可怜。这黄承贤，怕是没了……

    杜思云想起房间内停放着的人偶，说道：“其他事情，你自己权宜吧。再请人帮我带封信去给王承湘。”

    “王真人——小的一定立马遣人去做。”

    放下笔，她把信交给冯凡。胃里一阵痉挛，她想着，修仙者也会饿的胃疼吗？可她一点都不饿，感觉胃里好像装满了烧红了的炭。

    她又想，当时庆一去极乐门做什么呢？他先是进了淫窝，惹得天下人笑话。后是，得罪了无数结幻师，抢了他们的风头。他是去做什么呢？小佛子会为了什么去的？

    她最后想，王承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