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气（四）

    桐门居一比，消息像长了脚一般地钻进无数人的耳朵里。

    接着泉水的粗毛主管不时“哒”地一下敲击在浸泡过清泉的石头上，松声竹韵，和着自然的种种天籁。都带着冷泉洗濯过的透澈。

    听完小童讲述完桐门居青蓝之比的场景后，赵之清端起茶杯放在唇边，轻轻一抿。他道：“这松针泡茶滋味果真不错。”

    “把屋子里那灌松针茶送去桐门居给大先生。”

    小童领命退下，赵之清对对面坐着的那人道：“难得见你，忙的连喝茶水的时间也没了吗？”

    这人跪坐在蒲团上，脊背挺拔，双手平搭在两腿上，神色寡淡。

    “那孩子跟着你在学丹道吗？”

    “丹道可称不上。”赵之清说，“只不过是些基本的炼丹法子。小云开的口，我自然得应下。”

    赵之清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仿佛想要捕获出一丝丝细微的情绪，却只能无功而返。

    “你为何如此？”

    他这是在问——既然你在教那孩子，你怎么会一直没发现那孩子在桐门居内受欺负了？

    赵之清举杯饮茶，山风微凉，将他身前的书页吹的“簌簌”地翻动了起来。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

    “江玉平的约战，桐门居的青蓝大比。”这人顿了顿，才说道，“这倒也是件好事。只是不能薄了那孩子。毕竟，是三界突破之人。”

    赵之清慨然说道：“有他在，你也可以稍稍卸下担子了。恕我直言相劝，请你莫怪。八年化婴不成，这难道还说明不了你不适合修炼太上忘情道吗？”

    “修真之道，本就是愈来愈难，哪有一蹴而就的终南捷径。一清，你多虑了。”

    “金丹大圆满四年不得法，杜掌门另寻三界突破传人……你是我自小看到最具天赋的修真者。你有耐心，有毅力，何愁大道不成？成丹前压制修为三年，只为了求一个九纹金丹。可登天门前一晚，你突然碎丹结婴，且第二日闭门不出。难道不是太上忘情道出了问题吗？”赵之清挺起脊背，手在空中激动地挥舞着。

    他摇着头，道：“这太上忘情道本就是一个残破品，掌门也只是让你先拿这个修炼，再补上其他功法。你却死守着这个不放！”

    “一清——”他木化了一样的脸上还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像一尊泥塑的雕像，眼眶里的双眼只是死寂地望着前方。

    赵之清打断他：“四年前，掌门请你去灵犀殿谈话。没过多久，他撇下职位下山云游，回来的时候，带回了一个男孩。一直以外门弟子的身份在他身边侍奉，直到小云回来，交给她做弟子。你做了什么，让掌门对你失去了信心，甚至到马上另寻人选替代你，把杂务政事都交给你做？”

    “你消息好灵通。”他先这么说了一句，随后道，“掌门心中自有决定，与我无干。”

    “我有我的道。”

    他只这么回答，同时站了起身，标标准准地施礼：“琐事繁杂，先告辞了。”

    “王真人……”赵之清叫住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黯然道，“我以为我们不仅是普通同门，更是多年挚友。”

    “我们的确是。”

    赵之清端起一旁的茶壶，向着杯中斟茶，自叹道：“我何必自找没趣，当个人人厌烦的老妈子？”

    ……

    今日的演武场有些热闹。黄灿灿的阳光盖在大地上，将武场旁的那些黄色金线绣成的旗帜照耀得熠熠生辉。青石板上的武器架上排开了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好兵器，一行少年少女穿着各色劲装站在武场一旁。

    “耐心，耐心！”杜思云手势一推，顺势将这名弟子推到台边。她嘱咐道：“还是太急躁，下去多练练……”

    “黄承贤，你上来试试。”

    杜思云自青蓝之比后，便替了赵掌习的位置，在演武场上教这些个小娃娃操练。

    黄承贤是既喜又怕，关于师父的风言风语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又能经常在桐门居见着师父自然是喜的；可他偏不想在她面前丢脸，可这演武训练实在非他所擅长的。

    他摸了摸鼻子，还是一跃跳上台。天青色的圆领长袍更衬出他如纯澈碧玉的脸与和软春风般的神态。

    “请师父指教。”

    所有人中，只有他能叫师父而非掌习。

    他还没高兴上多久，就听见杜思云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响起。

    黄承贤不敢大意，有心想表现的好一些。凝神运掌，架势是十足十的，只不过杜思云一掌还击，轻轻一推般地把他送出去好远。

    终究还是吃了元力的亏。

    “学过雪鹤归山法了吗？”

    “学过了。”

    “好，你去那边拿一把剑来。”

    黄承贤回到场上，瞧见杜思云仍旧是两手空空地站在原地，以为师父是要表演一个空手接白刃。

    他刚刚展开架势，脚下步法灵活变换，手持长剑刺去。“砰”的一声，黄承贤定神一看，却不由自主慌了，杜思云手上拿着的正是那根染血骨矛。

    “集中精神！”

    剑身上传来的气力并不太大，看来这只骨矛也只是堪堪挡下他的招式就为止了。黄承贤明白师父是在喂招了，凝神将自己学会了的雪鹤归山十八式一一演示了一遍。

    待最后一招雪鹤归山使出的时候，本是他刺一剑自对方左肋斜劈上结束。杜思云双手举矛，接住这一招，随即一个仰俯从剑下滑过。

    “该我了。”

    伴随着这句话音落地，台下人明显看见杜思云动作变快了许多，也不再是死板地接招格挡了。

    “赵掌习当初也不曾使上兵器啊！我们不过学了个大半成，她要是动真格可还怎么打？”

    “我倒是觉得她肯定不会动真格的。只是虚虚吓一吓我们而已，毕竟是第一天教习。”

    底下人闲聊之时，黄承贤正在他师父手下苦苦挣扎着，面对实打实地出招，他将之前学的些剑法式子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只能是反应性地回防。

    “雪鹤归山第八式卧雪眠，你忘记了吗？”

    “这里用第七式。”

    “……”

    “第十八式，雪鹤归山！”

    杜思云退开一步，骨矛背负身后，微笑着看向停在原地气喘吁吁的黄承贤，安抚道：“用的还行。你回去多试试把招式连贯起来。还有你这个体质，要下去多锻炼锻炼。”

    黄承贤慢慢平稳下气息，施礼道：“多谢师父指教。”走到台边往下微蹲，稳稳地跳在地上。

    “好。下一个上来。”

    底下人面面相觑，有个人忍不住说道：“难不成要一个一个上去？”

    杜思云在台上就听见这声音了，招了招手：“废话，不上来，我怎么知道你们练得怎么样？赶紧的，就你了，快上来！”

    一旁的几人纷纷投来同情的目光，他环顾了一眼四周，认命般的低着头往前走去。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平静。

    “弟子赵文彦，想请杜掌习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