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说出来你会好受些

    “啪。”本次议会的第五锤后确定了前面所有议案的完结。

    年迈的议会长调整了一下投屏上显示的内容，颤巍巍地说：“接下来，我们即将进行讨论的是《omega继承权法案》。呃……作为、作为特殊法案，相关提议人要求，本法案要求缩小讨论范围……”

    朝影坐在最后排的椅子，他身边坐着的是陆正青。

    “这真没什么好看的。”朝影说，“一个漫长、无聊的讨论过程。”

    陆正青紧紧盯着眼前实时进行但是实际上却是近两年前发生的事情。

    “漫长……无聊……”他瞥了朝影一眼，“对于朝先生来讲，这不过是个小型的提案会。可是对于联盟众多omega而言，却使他们的命运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何以见得。”

    “无法获得与ab两性同等继承权的omega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嫁人。不然在他的父亲或者母亲去世后，他将一无所有。人们为了有能够继承家业的孩子，开始主动选择更好的基因，在14岁左右分化期的时候，如果孩子一旦出现分化为omega的可能，甚至会为他们注射激素，以便促进他们向着ab分化。但是巨大的副作用让无数孩子们落下了后遗症。”陆正青道，“可以说，这个法案几乎在短时间内扭转了omega性别在联盟的地位。”

    “omega本就该回归家庭，这才是你们应该去的地方。”朝影懒懒的说，“人类之所以有abo三性，就是为了最大限度的繁殖。如果连omega都着急要权利，要工作，那人类这个种族如何延续。”

    陆正青看他。

    “您不像是一个性别歧视者。”他说。

    朝影笑笑：“我确实不歧视omega。只是顺水推舟告诉你大部分人的想法而已。这个法案的改变某种程度上不正是这种想法的凝结吗？”

    “那您为什么一手促成了《omega继承权法案》的通过。”

    朝影诧异地看他：“为什么觉得是我做的。”

    “不然呢？还能有谁？除了您，除了夏羽，还有谁有这样的能力，操控议会给出自己想要的结果。我打开了这份信息，接着您就出现了，朝先生，答案不是呼之欲出？”

    “你可真是太聪明了，陆先生。作为omeag，你思维的缜密程度让我叹为观止。”朝影虚伪地恭维道。

    “原因是什么？”

    议案还在进行着。

    人们开始叙述逻辑。

    “《omega继承权法案》……”朝影叹了口气，“你还没明白吗？陆正青，我是为了限制你啊。如果不是你太优秀，这个法案根本不会出台。”

    陆正青一愣：“为什么？难道是为了……空间折叠技术？”

    朝影怜悯的看他。

    “为了得到这个技术，你这么早就开始布局了？！”

    “执行官的换届五十年一次，我只是两年前才关注到你，这并不早。你的ng所钻研的技术让我欣喜，可是你太倔强了……我不喜欢跟倔强的人讲道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出局。”朝影说，“可事实证明，你真的很麻烦也很倔强，就算我做了这么多操作，你依然牢牢地把握着ng和这项技术。我才不得不使用非常手段。”

    “非常手段……”陆正青重复了这四个字，“所谓的非常手段就是杀死晁错？”

    “他知道自己能为我服务，死前可是又幸福又骄傲呢。”朝影轻描淡写地回答。

    陆正青想要发怒。

    可是朝影抬眼看他，他的眼里都是迷幻的色彩，像是卫星五的天空，像是渲染出的调色盘。

    陆正青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议会长的声音在耳边继续响起：“陈述完毕，那么投票开始。赞同《omega继承权法案》通过的议员们请举手。”

    “你看啊，要怂恿这些人通过法案并不是什么难事。”朝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陆正青的身边，在他耳边亲昵的说，“他们的内心早就装满了对omega的鄙视。”

    他指着议员a说：“他娶了位贤惠的omega，可是他酗酒，醉了总会打老婆。在他看来omega不过是他的所有物。”

    然后他指了指议员b：“他无权无势，为了攀上高枝，当年追求妻子的时候几乎是跪舔。这是他心底的恨。”

    “还有这位，老丈人快死了，告诉他未来所有的遗产都会送给妻子，他一分钱都得不到。他怎么能同意。”

    “还有他……”

    “以及他……”

    “《omega继承权法案》的颁布根本就是一群人顺水推舟，他们根本不需要商议，就会不约而同的举起手来。给予这个联盟最大的‘公正’。”

    “如你所见，根本没有什么阴谋，也没有什么秘密。”朝影说，“也许是我的提议，可真正的刽子手是整个议会。是每一个既得利益者。我何其无辜。”

    在这一瞬间，陆正青有些茫然。

    他感觉朝影的话有许多不对劲的地方。

    可是思维变得迟钝。

    他甚至无法思考。

    “我呢，为丰白实验室的爆炸和晁错的死感到很抱歉。但是如果不是你们负隅抵抗，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无辜的人白白去死。”

    “……你想怎么样？”陆正青不由自主地问他，“要怎么做才能避免在未来有更多的人死去。”

    朝影温和地说：“人造信息素的基因图谱我拿到了。可是无法提交给云图，因为它并不完整。一定有一个关键点是我未知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这样我们就能最大程度的避开死亡和流血，和平地处理这件事情。这不但对你、对大家、对联盟都是好事。”

    “关键……点？什么关键点。”陆正青问他。

    “夏羽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话？”朝影问，“或者说有没有让衡州转告过你什么话。他认为的……会影响到人造信息素的线索。”

    “没有。”

    “你再想想……那个时候他不叫夏羽……他叫肖蓝……他在抵达首都星前说了什么，衡州转述给你了。有关于人造信息素的事情。”

    肖。蓝。

    陆正青本来变得缥缈的思维忽然清晰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幻象都已经远去。

    他看着眼前这个人。

    朝影眼神里迷幻的色彩消失了。

    陆正青背后出了冷汗——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被朝影蛊惑了。

    “衡州确实告诉了我一些事。”陆正青回答，“但是我不会告诉你。”

    朝影诧异的看他：“……你没被我蛊惑？”

    “就差一点。”陆正青说。

    如果不是肖蓝的名字……他已经说出了一切。

    朝影笑了起来。

    *

    夏羽撩开陆正青脸颊上的发丝。

    “他这样多久了？”他问。

    普尔曼脸色惨白的看了一眼夏之易，低声回答：“我们发现的时候，陆先生已经昏迷了，截止到您回来为止，大约三个多小时。在此之前……可能也有近一个小时左右。”

    夏羽瞥了他一眼：“你的声音为什么在发抖。”

    “少爷，对不起，如果我早一点注意到——”

    “我跟你说过要寸步不离的吧？”夏羽问。

    “是的。”普尔曼垂下头，“对不起，我没什么好解释的，都是我的失职。”

    夏羽叹了口气：“算了，青青要做什么事谁能拦得住呢？他可是这联盟第一的总裁啊。”

    “就是为什么不再等等我？”他问陆正青，“你不信任我能够比朝影厉害，能够成为执行官？还因为我不是肖蓝……你喜欢他，不喜欢我？”

    沉睡中的陆正青没有回答。

    “等你醒了你就知道，最爱你的人，其实是我。”

    夏羽深情款款的亲吻了陆正青的额头，直起身体，对夏之易：“盖尼米得上的海水激活了吗？”

    “之前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完成了准备。”

    “好，我们走吧。”

    他从屋子里走出来，在院落里抬头看向此时正从天空中掠过的卫星三。

    “少爷……”夏之易从后面赶出来。

    “没关系。”夏羽说，“这是迟早的事，赵叆死后，只剩下我和朝影了。终归是要有遭遇战的，这会儿只是提前了一些。”

    “可朝影太强了。”

    “这也无所谓。”夏羽继续说，“我其实并不在乎是不是成为执行官，只要青青能够活下来就好。”

    “可少爷……”您自己呢？

    难道您自己一点都不重要吗？

    夏之易忍不住想问。

    夏羽笑了笑，回头说：“我独自去卫三。你们都不用来了。”

    *

    “实际上，我不久前找到过衡州。可惜他说记不清了。”朝影回答，“他把夏羽和他的对话原原本本告诉了你，然后他什么也不记得了。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他的脑子里关于这段记忆一片模糊。”

    朝影无奈地摊摊手：“你以为我真的想要找你吗？夏羽把你看得那么紧，这可真是个麻烦事儿。”

    他的眼神里的迷幻色彩又流动了起来。

    “说出来，你会好受些。”

    “说出来，大家都会好受些。”

    “你不过是一个omega，一点儿精神力都没有，你能撑到现在已经很强大了，告诉我吧，放过自己。”

    有声音在他耳边徐徐善诱。

    陆正青感觉仿佛有一只大手钳住了自己的思维。

    它在缓慢肆意地蹂躏着脑子里的一切，难以描述的痛苦压迫着他，逼他开口。

    他紧紧闭起双眼，咬牙艰难地支撑自己的意识不轰然倒塌。

    *

    盖尼米得那曾经被装点繁华的孤岛如今显得有些萧瑟。

    缺少了上等人的簇拥，这里变得冷清而孤寂。

    夏羽将飞行器停靠在了孤岛的中心。

    他顺着青石板向着岸边出发——向着他上一次抵达的时候第一眼便看见了陆正青的那艘磁悬浮飞艇而去。

    海，是另外一幅景象。

    它身体里的所有蔚蓝色都褪去了。

    只有透明的白色浪花在掀起。

    巨大的漩涡在海里若隐若现、层层叠叠。

    狂风在席卷着骇人的巨浪向着岸边不停地拍打。

    夏羽只身一人登上了磁悬浮飞艇，他驾驶着飞艇往这片汹涌的、狰狞的、暴怒的又威严的大海深处驶去。

    在天的尽头，是高达上百米的犹如城墙一般叠起的巨浪，海的怒吼声从天边隐隐传来。

    很快的，海啸就会袭击这座孤岛，上面的一切都会被摧毁，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湮灭。

    就像是生命。

    ——从何处来，便会回何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