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排异反应

    夏羽回到了悬浮在寂寥宇宙中的陆地中。

    在扭曲的天空上，猩红色的大眼一动不动的盯着他，无论他走向哪里，无论他站在哪里，只要他看向星空，总有一双几乎覆盖了整个天际的红色双眼看向他。

    “那是什么？”他问。

    深度串联中的云图回答他：“祂的眼睛。”

    “祂？”夏羽注意到了这个措辞，不是“他”，不是“她”，不是“它”，而是……祂。一个模糊了性别、物种的代称。

    “祂是谁？宇宙之神？”

    云图沉默了一会儿：“不清楚。”

    “我们被注视了多久？”

    “不清楚。”

    “祂在哪里看向我们？”

    “不清楚。”

    夏羽忍不住嘲讽的说：“我以为云图什么都知道。”

    “很抱歉，我并非全知全能。”云图说，“就算补完了所有的知识，我依旧不会了解祂的所在。”

    “那你知道什么？”

    “……”云图陷入了安静，似乎不准备再回答这个问题。

    夏羽不过是因为陷入深度串联而感觉到十分的不高兴，也并没有指望它真的能回答什么——更况且，精神力世界中的双眼本身就是个人意识的具象化。

    他已经走到了扭曲的建筑物前，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墙壁上挂满了扭曲的，残破的时钟。

    它们在疯狂的转着圈儿。

    有些在往后退，有些在往前走。

    滴滴答答，叮叮当当。

    可是无论它们怎么工作，时针都牢牢的指向49这个数字。

    四十九……夏羽在心里默念。

    到达五十的时候，继承者的竞争就该落下帷幕了吧？

    他毫不犹豫的走上二楼，上次他下楼时让他花了很长时间都走不完的楼梯，这次顺利的像是幻觉。

    ——不过这一切本来也都是幻觉。

    二楼最远处有一扇门，那是上次他没有打开的内心之门。他走进那扇门，门下有水渍渗透出来。里面有人在呜咽着哭泣。

    打开它！

    快打开它！

    让我进去！

    吵杂的声音越来越响，本来只是一个底噪，可是当他走到门前的时候，那些纷乱的声音几乎要震耳欲聋了。每一个强调，每一个词语都在刺痛他的神经，让他几乎要屈服在这些声音下。

    可是夏羽只是抬手捏了捏眉心：“真烦人。”

    他说着，看向了走廊的另外一侧。

    那里是一片黑暗，有黑蓝色的云层笼罩，迷雾之下还有着细微分布的闪电，当云层偶尔变薄，依稀能看到后面虚无的星空和猩红的大眼。

    “那是……你的精神力世界？”他问。

    “是的，与你串联后，我的精神力自动形成了一个镜像。”云图回答，“你可以从我的精神力世界获得任何我有且你想要的信息。”

    “很好。”

    夏羽抬脚走过去，等他走进的时候，黑暗自动消失了，在他面前凝固成了一扇一模一样的门。

    “这就是我在找的。”

    他毫不犹豫的推门而入，走进了云图的领域。

    *

    夏羽打开了那扇象征着云图精神力的大门。

    门内是一片红色的血海，淹没了周围所有的一切。

    椅子、桌子、灯、甚至是杂志……都浸泡在血海中，安静的随着洋流起伏。

    他知道这是针对于自己的精神力世界的映射，无论在他的精神力现在是什么……云图都会给予忠诚的一比一的还原。

    他走进了那片血海。

    红色的血水，像是宝石一般晶莹剔透。

    光线从头顶打下来，穿过水层，照耀在他的身上。

    旁边的穿衣镜上，反射出了夏羽自己的身影，夏羽和自己的影像对视。在穿衣镜里的那身影脸色焦急，大声喊着什么，仿佛想让他离开。

    夏羽有趣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看着那个人半天，觉得还是现在这样的自己比较好。转身头也不回的往屋子里走。

    这间屋子很大，全部在红色的血海之中。

    但是又很小。

    他几步路就走了出去。

    当他踏出血海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潮水一样的褪去了，所有的一切陈设都恢复了五六年前的样子。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跟他长相极为相似的熟人。

    他的哥哥。

    夏蓝。

    “我分化为了beta。”夏蓝在跟什么人说话，“抱歉让您失望了。”

    年龄只有18岁的夏蓝死在了许多年前，就是在分化不就之后，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普通的日子里，他自杀了。

    夏羽的瞳孔陡然缩小……他意识到了，现在正在再现的场景就是夏蓝自杀前的那一段时间。

    夏之易说夏蓝之死另有隐情。

    这里是云图的世界，云图一定清晰的记录了当时的情况！

    “您之前认为我的精神力级别足以胜任云图执行官一职，恐怕是一个错误。”夏蓝又说，“您错了。”

    夏羽的心在急躁的跳动。

    “我不会错。”那个声音说，夏羽愣了一下，他又往前走了两步。然后他看清楚了夏蓝对面……

    那里没有人。

    3d成像仪器将一个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影绘制的栩栩如生。

    是云图。

    是云图在跟夏蓝对话！

    “云图没有错误的时候吗？”夏蓝问。

    “是的。”云图回答，“你忘了我告诉你的事情了吗？你是整个联盟最适合成为执行官的人。你那么的年轻……又那么的优秀……只要你成为云图执行官……你就可以延续夏家数千年来的荣光。”

    夏蓝苦笑：“可是我没有分化成alpha，我只是个beta，我精神力绝不可能超过s级，绝没有可能承载执行官能进行的串联强度！”

    “是吗？那可真是太遗憾了啊。”云图说，“可能，我们只好选择其他的人了。可是您的弟弟，夏羽先生，实在是太弱小了。”

    夏蓝愣了一下，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不！不行！夏羽他那么小。”

    “我可以等待。我有很长很长的耐心。”

    “他不是alpha，家族上下都知道他会分化成beta，除了聪明一点，他跟其他普通孩子没什么不同。”夏蓝说，似乎又像是要安慰自己，“对，没错。他就是个普通的被娇惯了的小少爷。您不会需要他。”

    最后这句几乎在哀求了。

    云图笑了笑：“您可能不知道，就在今天早晨，他的分化结束了。夏羽先生分化成了alpha。”

    夏蓝顿在了原地，脸色变得惨白。

    云图从半空中飘下来。

    看近他的双眼。

    “既然命中注定无可更改，你不想让他的继承者之路，走的更顺畅一些吗？”

    “……怎么、怎么更顺畅？”夏蓝艰难的开口。

    “您二位是亲兄弟，几乎拥有一致的基因，你们共享了夏家的生命能量。”这一刻的云图徐徐善诱，言语间充满了诱惑，“如果没有了你，生命能量回流，就会完完全全的进入夏羽先生的大脑中。”

    它感慨的叹息一声：“想必……没有了你。他一定会更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

    *

    接下来的一切糟糕透了。

    他眼睁睁的看着云图消失后所发生的的一切。

    夏蓝很快的平静了下来。

    他在浴缸里接满了水。

    穿着浴袍躺进去。

    纵向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桡动脉。

    鲜血迅速染满了整个浴盆。

    又过了好一会儿……当浴盆里的水变凉，夏蓝脸色灰青的彻底沉睡过去。

    一个少年才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跪倒在浴室的地板上。

    “哥、哥哥！”他低声叫了一声。

    夏羽不知道是年少的自己发出了这个声音，还是自己在呼唤夏蓝。又或者他们一起在更噎沙哑的哭泣。

    他记不得了。

    “云图！”

    “云图！”他咬牙切齿。

    夏羽抱住头，痛苦的喊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

    那些血水流出来，越来越多越来越多……血色的海洋充斥了整个屋子，将一切都染红，犹如血盆大口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

    一直无法跟云图完成完美串联的精神力世界里，掀起了令人胆寒的飓风。

    这个狰狞扭曲的精神力世界摇摇欲坠。

    *

    婚礼的准备比陆正青想的更加繁琐。

    似乎是为了补偿上一次婚礼的简陋之极，这一场婚礼的策划绝对是史无前例的隆重。婚礼总设计希尔·卡特絮絮叨叨的跟他描述着这样的蓝图。

    “我们在卫三上向整个银河系转播这场世纪婚礼。到时候卫星三的卫星助推器会让卫星三的自传缓慢下来，将黄昏的时间尽量的拉长。到时候整个海面都沉浸在一整片的金色祥云之中，当然我们也会选取最大的拟真苍穹，让青龙凤凰在天空中飞舞……用古代地球语说叫‘祥瑞’，对对对，这个词语可真是太美好了……”

    他冲旁边的仆役挥了挥手，那个仆役就打开了手里端着的小型保险箱。

    里面一对糖包山形的硕大的红宝石戒指安静的放着。

    “这对红宝石戒指，是夏羽少爷亲自为您挑选的，联盟独一无二的一对宝石。它们之间的相似度达到了99.99%，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你看它犹如鸽子血一般的艳红色。谁人能不心动？”

    那对戒指在灯光下呈现出璀璨的光芒。

    令人迷幻。

    陆正青抬起手，他无名指上那只朴素的素圈婚戒还带着。

    希尔·卡特絮絮叨叨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尴尬：“啊……这朴素……朴素的戒指，比较适合平时带，等您完成了婚礼，您就是夏家继承者的妻子。最好还是佩戴一些符合身份的饰品。”

    “今天先到这里吧。”陆正青对他说，“我有点累。”

    希尔·卡特面露难色的看了一眼夏之易，然后得到了夏之易的同意，这才恭敬的行礼，带着自己的仆从们离开了这套院子。

    “易总管，我可以出门吗？”陆正青问他。

    夏之易安静了一下：“您并不曾被禁足……”

    “但是……”他又很快的补充，“但是如果您要出门，需要由护卫陪同。”

    另一种形式的被监控罢了。

    陆正青没有没有觉得意外：“可以，那请帮我安排一下吧，我准备出一趟门。”

    “您想去哪里？”

    “去……祭拜谈川。”陆正青道，“我的老师。”

    夏之易刚想回答他，屋子忽然震动了一下。

    室内的照明灯晃了晃，全部熄灭了。

    然后一阵闷响发出，像是天边打雷，接着柏湖头顶那块儿拟真苍穹猛然炸裂，无数闪着火花的苍穹开始坠落，露出了首都星昏黄的天空。

    “地震？”陆正青说完这两个字，旋即意识到，这颗人造行星没有地壳活动，绝不可能地震。

    夏之易按压了一下耳边的通讯器，他的脸色变得异常严肃，对陆正青说：“少爷在今日与云图的深度串联中……精神力突然不稳定，产生了强烈的排异反应，进而直接影响到了柏湖周遭所有电子系统……”

    陆正青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说：“终止串联！”

    夏之易摇头：“与云图深度串联的告解室在柏湖下面，少爷进入后便整个被封存在里面。不仅如此，可能是因为应激反应，目前整个告解室被少爷操控的机械触手层层包裹，仿佛想要把云图的光纤撕烂一般。”

    “这么下去后果可不妙啊……”夏之易焦虑的说，“剧烈的排斥会让两团精神力互相攻击。少爷……不可能吞噬掉云图，那么他只有可能被云图吞噬。”

    屋子的震动又开始了。

    这一次的地震比之前那一次还要猛烈。

    远处传来一个巨大沉闷的声音。

    很快的，陆正青意识到那是水声……是水中出现漩涡的声音，是水浪拍击的声音。

    像是怒吼一般拍打在人的心脏上。

    他陡然站了起来：“带我去告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