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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盏清越听越心惊,全身的血液像被冻住一般,捏紧拳头,才找回一点知觉。 江开说过他喜欢shadow,而《bloom》正是她在芦苇荡创作的歌。如果先生没有认错人,无疑他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 那他为什么装作不知情?或者该问,他接近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样揣摩下来,酒吧那晚替她挡酒瓶便多了种不纯粹的意味。 刚离开,江开电话进来。 盛盏清冷眼看着屏幕熄灭,不多时,听见微信咚了声。 江开:【盏清姐,我晚上回来。】 多熟稔纯真的语气。 盛盏清怒极反笑,如果不是今天,她会被他欺骗多久? 就在她快要接受他时,却意外换来他藏在心底的一句戏耍:别藏了,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你的底牌。 那一刻,盛盏清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她脚步忽地顿住,惶然地向四周看去,街上行人熙熙攘攘,接二连三地从她身边路过。 初冬已至,枝头光秃一片,料峭的风无遮无拦地涌向她。 她的心太容易被撕开一个口子,风跑进去,看上去鼓鼓的,其实什么都没有。 - 江开被江老夫人强留下来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吃过晚饭后才回去。 车开到南阳区不过八点,这会盛盏清正在酒吧演出,江开便让司机停在小区门口。 没走出几步,天上飘起蒙蒙细雨,缺少烟火气的夜晚沉而静,隐在草丛里的虫鸣嗡嗡。 江开边走边解锁屏幕,和盛盏清的消息记录还停滞在下午。 而盛盏清一直没回复。 他收起手机,余光瞥见不远处的花坛边上立着一个人,背着琴盒,披散的长发被风吹起挡住大半张脸。 盛盏清把碎发别至耳后,咬住一支烟,风有些大,她单手围住才点上,升起的烟丝很快消散在凄冷的夜里。 察觉到异样,盛盏清抬头,眯眼看过去,她的目光停下了,却一直缄默着不开口。 无言压抑的氛围让江开心里升起微妙的感觉,似是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征兆。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语气变得平静。 “盏清姐今晚没去酒吧?” 盛盏清吐出一口烟,面上无悲无喜。 戚戚哀哀的雨丝沾上她的发梢,在路灯下像深海遗珠,比她眼睛来的亮堂。 她眼睫微掀,似乎是笑了声。 江开心跳不自觉漏了几拍,在听到她接下来的话后,陡然一滞。 “车不错。”她看着他说。 - 楼道里静的可怕,只能听见钥匙碰撞的动静。 那锁孔一直对不准,江开绷着唇线上前,因局促不安而渗出汗珠的掌心裹住她的手。 “我来。” “松手。”她只说了两个字。 等溽湿的触感消失后,她也垂下手臂。 烦躁,焦虑。 似乎还有无力感。 “耍我很好玩吗?” 江开抿唇不语。 盛盏清冷笑,“狗仔还是私生呢?知道shadow现在过成这个样子,好奇心得到满足了吗?” 他倏地愣住。 “还有什么事,”盛盏清吸了口气,懒倦地倚在门框边,分明是她矮他一截,但现在的情景倒像是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干脆一次性说完,让我听听自己有多蠢。” “盏清姐。” 她冰冷的目光扫过来,江开顿了两秒,垂下握住她细腕的手,闭了闭眼后,说:“知南就是我。” 这些事,他并不打算瞒到底。他也在找合适的机会告诉她,但不是现在。 闻言,盛盏清心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 当一件事的发展荒唐到了极点后,再荒唐的事似乎也变得顺理成章了。 “所以,你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看看一个泯然众人矣的昨日之星现在过得有多落魄,好让你这个明日之星获得优越感?” 她想说的并不是这个,只是“创作灵感”这四个她实在没资格说出口。 她将他留在身边,最重要的原因又何尝不是这个。 但她不知道,这话远比那四个字更伤人。 “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江开绷了绷唇线。 他知道他这会必须得说些什么,可欺骗她已经是板上钉钉的罪证,解释和狡辩还有差别吗? 盛盏清捡起钥匙,“今晚开始,我不想在公寓里再看到你的东西。” “这是打算赶我走?”江开哑着嗓音,“我没有家。” 盛盏清想说,那和我有关系吗?堂堂知南会缺地方住? 可一对上昏暗光影里他那双沉黯的眼眸,所有的嘲弄瞬间梗在喉咙,不上不下,尽折磨她自己去了。 “如果连你都不肯要我了,那我就真的没人要了。” 盛盏清微滞,见他眼尾微红,很脆弱的模样。 就像两个月前下着雨的傍晚,他衣衫落拓地出现在他面前。 盛盏清的心像被什么挠了一下,不痛但很痒。 她只能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他又在装可怜了,这次你可不能再心软。 “家?”她用最冷漠的语调反问他,“你觉得我能给你那东西吗?” 漫长的沉默。 江开看着她问:“盏清姐,你喜欢过我吗?一刻也行。” 她忽然笑了声,微弯的眉眼藏住了一池潋滟的秋水,只剩下不见天日的黑,是春日暴雨来临的前奏。 不过两秒,雷奔云谲,天崩地裂。 “不。”她言简意赅。 过道里有雨丝飘进来。盛盏清盯着落在手背上的点点碎光,许久才听见江开的声音。 “我知道了。”他自嘲似地垂下眼帘,“你放心,这次之后我是真的不会再来烦你了。” 江开的脚步声一向很轻,淅淅沥沥的雨声更是将这微弱的动静压到最低。 盛盏清背对着他,看不见他的表情。 在电梯门一开一合的短短几秒内,她数次产生过动摇,可最后皆屈服于理智。 看不见的变数和一时的欢愉都是件能让她肾上腺素激增的事。 但时至今日,她已经不敢去触碰这样的变数。她得承认,现在的她变得越发胆小谨慎了,或许称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患得患失。 这些都得归功于她的阿姐,就算孤零零地离开了,也不忘在她心底种下一颗充满猜疑和不安的种子。 正因为她权衡得清这其中的利弊得失,所以才更要快刀斩乱麻。 锁终于被打开,她反手阖上,背贴门板一寸寸滑落下去,良久,从口袋里翻出耳机戴上,颤抖着手指点开知南的歌单。 和江开如出一辙的嗓音,清冽冷凝,不断冲撞着她的耳膜。 ——“你喜欢我吗?” ——“不。” 不什么? 是不喜欢。 还是,不敢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