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高二4插班生在线阅读 - 第四话

第四话

    对温宁远的贪恋和对林月桢的心虚愧疚原本平行而进,在看到林月桢的伤口后,终于交织在一起,强烈地冲击着楚晚的胸腔。

    01

    第二周,大家按照计划表去采购了秋游用品,第二天早晨在校门口集合后上了秋游的车。

    旅游巴士浩浩荡荡地从校门口出发,每辆巴士上都有两位老师负责带队。带队老师交代完注意事项后,车上的话筒便落入了兴奋不已的学生们的魔爪中,纵情高歌,鬼哭狼嚎。

    闹了一会儿大家就累了,一个人头开始点,两个人头开始点,有的人掏出了手机和阅读器,有的人则从包中掏出了耳机和游戏机,大巴上的氛围沉静下来。

    过了很久。

    原本睡得安稳的楚晚忽然听到了一种可怕的声音。

    那种声音仿佛从黑洞洞的深渊底下传上来,一会儿像用指甲在黑板上刮出来的吱吱声,一会儿像叉子划过盘子的声音,一会儿又像牙医拿着电钻钻牙的声音……

    楚晚挣扎着从可怕的噩梦中醒来,费力地睁开眼睛,朝着声音的源头望去——

    车上的同学基本睡倒了一片,连林月桢也戴上了大墨镜,靠着窗打盹儿。在没人组织的情况下,话筒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了温宁远和来福手里。

    此时,两个人正深情款款地对视着,唱着:“亲爱的,你慢慢飞……”

    “吱——”不知受了多少惨无人道的摧残的话筒发出了刺耳的回声。

    楚晚捂住了耳朵。

    救命啊!

    还好车已经开了将近两个小时,没过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

    车一停下,同学们就拽着背包争先恐后地冲下车,不想再多待一刻。连老师也忍不住赶紧下车,大口呼吸新鲜空气。

    最后下车的是温宁远和来福,他们相互搀扶着,一脸虚弱地下了车。

    温宁远:“糟糕,刚才唱得太投入,我好像有点缺氧……”

    来福:“我头晕……”

    路过的杨建新冷笑一声:“我在后面那辆车上都能听到鬼哭狼嚎的惨叫声,还以为你们车上的猪被开水烫了呢。”

    温宁远和来福:“……”

    02

    车停在了山脚,而村落接近半山腰,旅游巴士开不上去,于是大家便背着行李徒步爬山。

    一路上温宁远和来福两人满脸菜色,精神颓靡,乖乖变老实了。

    爬了将近半小时,终于到了村外的素质拓展基地,大家都累瘫了。

    领队老师举着喇叭,让大家按照分组站好,依次排开,准备进行团队破冰游戏。

    第一个破冰游戏是最简单的“你画我猜”:老师给第一个同学关键词,第一个同学把关键词画下来后传给第二个人,第二个人再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作画后传给下一个人,以此类推,等最后一个人完成画作后,再由一位负责猜词的同学猜关键词是什么。

    所有小组分成两批同时进行,分别由两组老师计时打分。楚晚他们组排在前面,很快就轮到了他们。

    给他们组打分的老师是杨建新。他将手伸进一个盒子里,随意搅了搅,抽出了一张卡片:“锵锵——这是你们组的关键词。”

    排在第一位的王橙橙看了看卡片上的词语,然后在白纸上画了些什么,传给了第二位的林月桢。

    林月桢看完她的画后,又在自己的白纸上画了些什么,然后传给了下一个人。

    一路传下来,等来福画好传给楚晚时,由于理解偏差,再加上每个人画风迥异,纸上的画作已经越画越脱离主题,看不出最初的形态了。

    这啥玩意儿?

    拿到画纸的楚晚一脸蒙。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辨认出画纸上那诡异的图案是瀑布。

    楚晚一边扶额,一边使出了自己毕生的绘画功力,勉强还原了一个瀑布,然后把画纸传给温宁远。

    温宁远接过画纸,立刻心领神会,冲楚晚露出一个“我懂”的表情。

    他唰唰地在纸上画了一个火柴人,还给火柴人头上画上贞子般的长头发,然后将画纸传给了处于最后一位的裴瑾睿。

    拿着画纸的裴瑾睿愣了一下,虽然看不太明白,但是仍然面不改色地以精湛画工完美还原了温宁远的灵魂画作。

    猜词的同学为夏收。

    当夏收看完裴瑾睿的画后,词都不猜了,爆发出撕心裂肺的笑声:“这简直就是裴瑾睿有生之年难得一见的灵魂画作啊!”

    一个瀑布而已,有这么难吗?

    一番评价引来众人疑惑,纷纷围上去,看到裴瑾睿的画后都错愕不已:“这是什么?”

    苏雁梨把所有人的画收上来,一张一张地检查,终于发现bug到底出在哪里——

    “温公子,又是你!”

    罪魁祸首正想脚底抹油开溜,不料却立刻被众人揪回来,要求给一个解释。

    温宁远一边挣扎,一边辩解:“我这是‘青丝如瀑’,多美啊!”

    众人:“……”

    来福有些难以置信:“这简直就是温宁远有生之年难得一见的语文水准……”随即又感叹,“一次游戏竟然诞生了两大奇迹,裴瑾睿的灵魂画作和温宁远的成语运用。”

    林月桢叹气:“原谅他吧,我可以做证,他只是大小脑长反了。”

    杨建新忍笑:“我看这孩子是根本就没长脑子吧。”

    温宁远很受伤。

    欢乐一直持续到破冰游戏结束,原本陌生和尴尬的气氛一扫而空,四处洋溢着欢声笑语,其乐融融。老师们趁热打铁,让各小组动手把自己的帐篷支起来。

    除了楚晚之外,小组成员们都有上一年秋游时搭帐篷积累下来的经验。裴瑾睿征询过楚晚的个人意愿后,便将她跟林月桢、王橙橙和夏收分配去布置场地,剩余的人留下来搭帐篷。

    苏雁梨在这方面是个行家,麻溜地跟男生们配合起来。

    夏收虽然话多,还喜欢黏着林月桢,但活一点也没少干。露营需要的折叠桌椅、烧烤架、饮用水等都是装在车里运来的,按组分配,他一个人全搬过来了。

    楚晚、王橙橙她们就帮忙摆桌椅,把自带的食材都准备好,做一些零碎的小事。

    一开始跟陌生的同学在一起还会觉得拘束,但经过破冰游戏的团体协作,大家都变得既兴奋又活跃,很快都熟络起来。

    在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和欢声笑语中,营地很快就布置好了。

    “累得我灵魂蒸发。”温宁远瘫倒在地,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环保袋,然后从环保袋里拿出一把老太太蒲扇,晃悠晃悠地给自己扇风。

    “温宁远还用环保袋?”楚晚有些惊奇。环保袋就算了,居然还带了蒲扇。

    抱着一扎“快乐肥宅水”的来福幽幽地从她身后飘过,丢下一句话:“那不是环保袋,那个包两万块,他用来装十块钱的蒲扇。”

    说完他便飘远了,留下满脸问号的楚晚:“两万块的环保袋?装蒲扇?”

    有钱人的世界,打扰了。

    搭建好露营地后就要开始动手准备午饭了,周全的计划让众人十分从容,就在大家为楚晚大厨加油时,林月桢突然发现王橙橙不见了。

    王橙橙刚才说去上厕所,却迟迟没有回来。

    林月桢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碰了碰楚晚,悄声说了一句:“王橙橙不见了,我去找找。”

    楚晚点点头:“好。”

    林月桢“嗯”了一声,便起身离开。

    03

    此时,在离露营地不远的小树林里。

    “橙橙啊,这是姐姐亲手给你准备的烤肉,来,吃一口。”同班女生关余纾一只手举着碗,另一只手举着筷子,筷子上夹着一块肉。

    她将肉靠近王橙橙嘴边,表情似笑非笑,语气里半开玩笑半带威胁。

    王橙橙的表情显然很抗拒,她本能地抬起胳膊去挡。但关余纾身后站着两个熊腰虎背的女生,正虎视眈眈地盯着她。

    王橙橙无奈,她皱着眉看了看关余纾筷子上夹着的那块肉,却没有一丝拒绝的勇气。

    “吃吧,没有毒。别让我的手在空中举太久,知道吗?”

    顶多就是在肉上沾了芥末之类的东西,或者掉到地上又捡起来了吧,她们肯定不敢做得太过分的。

    王橙橙这么想着,心一横,闭上眼就把肉吃进嘴里。

    嚼了两下,她突然脸色一变,想把肉吐出来,关余纾却警告她:“咽下去!你怎么能践踏我的心意?”

    这明显是生肉——

    王橙橙恶心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她还是把那块生肉咽了下去,随即因反胃而干呕。

    看着她的反应,关余纾身后的两个跟班笑得前仰后合,就像在看一出好戏。

    “行了,不逗你了,姐姐今天是有点过分。喝点豆浆吧,就当我给你赔礼了。”关余纾同情地说,脸上却看不出半分内疚。她从身后小跟班的手里拿过一杯用透明塑料杯封装好的白色液体,当着王橙橙的面亲手揭开,亲切地递给了王橙橙。

    明知道其中肯定有诈,王橙橙却不得不接过这杯饮料,犹疑地喝了一口。

    “呕——”这次是真的吐了出来。

    这根本不是豆浆,这么刺鼻的味道,分明就是水粉颜料的涮笔水!

    更可恨的是,她们还往水里加了盐!

    “你怎么可以吐出来,你这是在践踏我的心意!”关余纾非常生气,表情认真得好像那真是她精心准备的礼物一样。

    身后两个高高壮壮的小跟班立刻会意,走上前来,一个摁住王橙橙,另一个捏开她的嘴。

    关余纾不顾王橙橙的挣扎,举起涮笔水就要往她嘴里灌——

    “你们在干什么?”

    一个身影闪过,林月桢突然出现,阻止了关余纾的举动。

    王橙橙久久不回,她有些担心,便出来寻找,没想到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哟,你的救世主来了。”关余纾撇撇嘴角,刚举着涮笔水送到王橙橙嘴边的手又收了回来。

    王橙橙被摁着,刚吊起的一颗绝望的心突然落了地。太好了,林月桢终于来了,终于有一个愿意为她出头的人了!关余纾总该收敛点了吧——

    没想到,关余纾手腕一转,一杯涮笔水直接泼到了王橙橙脸上,浇了她一头一脸。

    王橙橙瞬间呆若木鸡。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

    关余纾轻蔑地看了林月桢一眼,随手将塑料杯一扔,带着两个小跟班扬长而去。

    她们一走,王橙橙立刻就哭了。

    林月桢递了张纸给她,把她拉起来:“起来。不想被别人发现的话,赶紧把眼泪擦一擦。”

    王橙橙更咽着点头。

    04

    等王橙橙平复了情绪,头发干得差不多时,两人便回到了营地。

    午饭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机智的楚晚昨日在超市突发奇想地买了两袋麻辣香锅底料,今天它们果然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用沸水把大部分食材焯熟,再将底料炒香,然后把食材逐次放入,翻炒均匀,简单得不能再简单,根本毫无技巧可言,傻子都能做出来。楚晚掌勺,苏雁梨切菜,男生们支锅、生火,一切搭配得井井有条。

    原本楚晚只打算放一部分食材就好,没想到刚刚把底料炒香,饥肠辘辘的男生们立刻被鲜辣的香味勾得直流口水,要求把所有的食材都一起下锅。

    五花肉炒出油,小火慢煸,再放进切好的鸡腿肉、丸子、鱼豆腐、肉卷、鲜虾、火腿肠、藕片、土豆、油菜花……温宁远激动得像美食节目里的托儿,端着碗筷站在一旁眼巴巴地望着。

    “别全放进去了,晚上烧烤就没得吃了。”楚晚很担心小组出现之前讨论的全员挨饿的情况。

    裴瑾睿:“尽管放,晚上的我已经留好了。”

    裴瑾睿用另一口锅加热了从熟食区买来的烤鹅和牛腩,看着手机教程炒了一道番茄炒蛋,最后,再利用剩下的蔬菜做了一道汤。

    林月桢买了很多水果,苏雁梨把它们一一洗净切好,恰好能让辣上头的小伙伴解辣。

    米饭是老师们用大锅煮好的,一般秋游的时候,老师只需要负责准备好米饭和粥,供同学们自取。菜品由各个小组自己准备,但也要额外预留出老师的。开饭的时候,老师们便端着碗,挨个光顾。

    而今年秋游,最受青睐的,居然是楚晚他们组。

    论菜品,有的小组准备了粤式早茶,有的做了西式煎牛排,也有卧虎藏龙的小组准备了更精美的菜肴。楚晚他们组的菜式最少,也最简单粗暴,却意外引来了不少蹭菜吃的人。

    除了一些冲着裴瑾睿来的女生,更大一部分人是被麻辣香锅的香味给吸引了。

    “这不就是大杂烩嘛!”杨建新一脸嫌弃,吐槽的同时不忘从楚晚的筷子下抢走一块五花肉。

    “老班,放下你的筷子。”苏雁梨一脸无语。

    “请给我夹些藕片,我喜欢吃藕片。”一个年长的女老师笑呵呵地说,林月桢往她碗里夹了好几筷子,“够了够了,谢谢,味道真不错。”

    温宁远和来福一边狼吞虎咽,一边花式挡开其他小组的同学试图伸进锅里的筷子:“躲开躲开,我们还不够吃呢!除非拿你们的菜来换!”

    于是真有馋得不行的同学跑了回去,不一会儿端着一盘菜过来,乐呵呵地换走了一碗麻辣香锅。

    还好准备的分量大,不少小组都跑过来换菜,不一会儿他们的桌上便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菜。

    “感恩楚晚,感谢有你!”来福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往楚晚的杯子里添饮料。

    王橙橙一直闷闷不乐,没怎么吃东西,但没有人发现她的异样。

    吃完午饭,收拾好东西,已经到了下午。

    玩闹了一上午,大家都困了,一部分同学回到帐篷午休,而以温宁远为代表的活跃分子抓着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钓鱼竿跑到河边钓鱼去了。结果钓回来一只蛤蟆,被大家嘲笑了半天。

    05

    傍晚五点钟,所有师生集合,开始为晚上的篝火晚会做准备。

    夜幕降临之后,本次秋游的主题——篝火烧烤派对,在领队老师发表了开幕讲话后,终于在一片欢呼声中正式开幕了。

    熊熊燃烧的篝火像舞动的精灵,点亮了黑夜。

    学生们分成了两拨,一拨人在旁边准备烧烤,另一拨人手拉着手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裴瑾睿坐在烧烤架边为大家烤肉。

    来福躺在夏收腿上,流着口水等肉吃。

    王橙橙和林月桢坐在边上,不知道在低声说些什么。

    楚晚和苏雁梨在裴瑾睿旁边帮忙打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温宁远不知道从哪里弄了个花环戴在头上,快乐地跑过来:“来呀,小伙伴们!我们一起去舞动人生呀!”

    不仅没人搭理他,连他最忠实的“狐朋狗友”来福也只是摆了摆手,目不转睛地盯着烧烤架上的烤串,拒绝得很明显。

    温宁远更受伤了。

    楚晚正在给大家倒饮料,裴瑾睿忽然拿了一把烤串递给她:“给,女士优先。”

    楚晚愣了一下,就是这么一恍神,还没等她伸手接,一只大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理直气壮地把烤串拿走了。

    楚晚和裴瑾睿同时转过脸去,脖子上戴着温宁远同款花环的杨建新一边吧唧吧唧地吃着烤串,一边拍了拍楚晚的肩膀:“女孩子想要变漂亮的话,烧烤少吃为妙。哦,对了,楚晚,你是刚转来的,和大家还不是很熟吧。去,跟温宁远跳篝火舞去,融入快乐的群体最重要。”

    “喂……”楚晚无力地看着原本属于她的烤串逐渐消失在杨建新的口中。

    找这么多借口,难道老班觉得大家看不出来他其实只想过来蹭烤串吃吗?

    裴瑾睿忍着笑,又递了一根烤玉米给楚晚:“老师说得对,去跳会儿舞回来再吃吧。”

    回来还能剩吗?谁要吃烤玉米啊,她想吃肉啊!

    楚晚泪眼婆娑地啃着烤玉米,在苏雁梨对杨建新的嫌弃声中,被快乐的温宁远拖向了篝火堆。

    进入智才中学以前,楚晚对篝火舞的唯一认知来源于小时候看《情深深雨濛濛》的片段,主角们穿着少数民族的传统服饰,在欢快的乐声中围着火堆手拉着手跳舞。

    在前两周的体育课上,为了让学生们能在郊游中玩得更尽兴,学校特地请舞蹈老师轮流教每个班级跳简单的舞蹈。但真正到了篝火舞的环节,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老师教的动作,在欢乐的音乐声中,群魔乱舞的场面几乎要控制不住了。

    在那些“群魔乱舞”的妖魔鬼怪中,玩得最疯狂的当数温宁远。

    “楚晚,你看!”温宁远在一通快乐摇摆后,突然对着天上的月亮,做了一个夸张的射箭动作,“这叫‘丘比特之箭’!”

    楚晚:“嗯?我觉得叫‘后羿射月’比较恰当。”

    温宁远转身望向楚晚。火光映着女孩的笑脸,不知怎么回事,他突然觉得此情此景居然有些动人。

    视线相遇的那一刻,楚晚仍然怔怔地看着他,全然忘记躲闪。

    周围的欢声笑语此刻仿佛全部远去,温宁远的眼睛里映着跃动的火光。

    他看着楚晚,突然笑着对着她的胸口做了一开始那个射箭的动作:

    “biu——”

    接下来的记忆很恍惚,楚晚好像被人推进了跳舞的人群中,左右手好像同时被牵住了,牵住她右手的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而牵住她左手的人是温宁远。

    在欢乐的歌舞声中,她好像随着人群围绕着篝火旋转,跳舞,又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温宁远回到了小组营地。

    所有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唯一在脑海中盘旋的,是温宁远牵住她的手跳舞时,突然浮现的林月桢清冷的眼神。

    06

    篝火舞结束后,两人回到了营地。

    温宁远一回到营地,就大声叫嚷着:“饿死爸爸啦!”

    来福从地上抓了一把吃剩的竹签递给他:“嗟,来食。”结果吃了一顿拳头。

    楚晚刚坐下来,苏雁梨便递了一盘烤串给她:“给你留的,裴瑾睿刚烤出来的,趁热吃。”

    楚晚接过盘子,全都是大串大串冒着热气的烤肉,还有一只切开涂好酱料的烤茄子,香味如缕缕青烟一样往鼻孔里钻。她没忍住,咽了咽口水,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茄子就往嘴里送。

    刚张开嘴,楚晚就接收到了林月桢的目光,是和刚才在她脑海中浮现的一样清冷的眼神,她的动作顿时僵硬在了半空中。

    坐立难安的心虚感让她又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问:“怎么了?”

    林月桢问候道:“营地里还有男生帮你烤肉呢。”

    “……”

    楚晚想起上次和苏雁梨在共享单车停放处被她听到的打趣话。

    她举着茄子,心虚回应:“一起吃啊。”

    林月桢摆摆手:“蔬菜吸油。”

    楚晚这才默默地把已经凉掉的茄子塞进嘴里。

    这种感觉……太糟糕了。

    就好像背叛了林月桢一样。

    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杨建新从楚晚身后探出一个脑袋:“不吃肉吗?哎,浪费多可惜!不如老师替你吃了吧!”

    楚晚一惊,吓得噎了一下。老班为什么总是无处不在?

    苏雁梨反应迅速,拿起烤菜花和烤韭菜就塞到杨建新手里:“老师,荤素搭配有益健康,多吃点青菜吧!”

    杨建新没能要到自己想要的肉,嘴里咕哝着什么“扣操行分”,像个冤魂一样苦着脸游荡到别组觅食了。

    心中的阴霾一扫而光,楚晚狂捶大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笑啥?”苏雁梨瞪她,不忘给她倒果汁,“刚才玩得开心吗?哎,你耳朵根怎么这么红?”

    楚晚立刻做贼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谁……谁耳朵根红了!瞎说!”

    “干吗呀?明明就是红的呀。”苏雁梨不知其中缘由,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不忘雪上加霜,“像只煮熟的虾。”

    吃饱喝足后,大家玩了一会儿游戏,又聊了会儿天,都困得不行了。楚晚一看手机,已经十一点了,别的小组也都在收拾场地了。

    裴瑾睿看大家都有了困意,便提议让女生们收拾地上的竹签和垃圾,而男生们则负责搬运炭盆和木炭等其他重物。

    众人附议,都纷纷行动起来。

    林月桢收拾了一袋竹签,正打算扔到垃圾集中处,正巧老师们刚把空地上的篝火堆熄灭,尽管周围拉起了照明的灯泡,但瞬间变暗的光线一时间让她看花了眼。

    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经不慎一脚打滑,踩到了地上原本用于固定炭盆却还未来得及收拾的石块。

    轰——

    只听见一声巨响,等众人闻声望去时,林月桢和楚晚已经双双摔倒在地上。

    不过,林月桢是不小心被烧烤架绊倒的,而边上的楚晚是为了拽住她被带倒的。

    大家立刻围上来,王橙橙指着林月桢尖叫起来:“血!”

    楚晚忍痛看向林月桢,林月桢穿着长裤,但小腿处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鲜血染红了大片裤腿。

    血腥场面让楚晚也吓了一跳,这应该是摔倒的时候被烧烤用的铁丝网格划破的。

    她小心翼翼地帮林月桢挽起裤腿,女孩原本洁白光滑的小腿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血正在往外涌。

    林月桢倒是淡定得多,只是轻轻皱着眉:“橙橙,帮我拿些纸巾来。”

    “哦哦,好。”王橙橙见了血,表情瞬间变得苍白,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慌乱地跑来跑去,“纸……纸……”

    还没等她找到,温宁远先拿了一包纸巾跑过来。

    他抽出几张,蹲下身帮林月桢按住伤口,也皱起眉:“这伤口有点深哪,你可能需要打破伤风针了。”

    “包扎一下就好,哪有那么严重。”林月桢嘴上这么说,但也疼得不轻。

    “先给她消消毒吧。”裴瑾睿拎着车上准备好的急救箱跑过来,取出生理盐水,给林月桢冲洗了伤口后,又替她涂上酒精消毒。

    生理盐水和酒精的双重夹击终于让林月桢绷不住了,疼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大家都围着林月桢,跌坐在林月桢身旁的楚晚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给他们让出位置,但一阵钻心的疼痛突然从手心传来。

    楚晚低头一看,她的右手心被擦破了一大片,渗出细小的血珠。

    大家都在关心林月桢的伤势,没有人发现她也受伤了。楚晚不想再添麻烦,悄悄地把右手藏了起来。

    夏收去报告了带队老师,很快便带着老师赶了过来。老师检查了林月桢的伤势后,决定立刻把林月桢送回医院打破伤风针:“需要有一个同学陪她回去,你们谁去?”

    楚晚下意识地看向林月桢,却发现林月桢也在看着她,她突然清醒过来。

    一句“我跟她回去”刚到嘴边,却在对视的那一瞬间被她咽了回去。

    在场所有人,除了温宁远和裴瑾睿,没有人知道她们是重组家庭的关系。

    很显然,林月桢是不想别人知道她跟楚晚的关系的。

    就在楚晚犹豫的时候,王橙橙唯唯诺诺地举起手:“老师,我跟她一起回去吧。”

    老师看了看王橙橙,女孩畏畏缩缩的模样让她的表情有些迟疑:“你?”

    对温宁远的贪恋和对林月桢的心虚愧疚原本平行而进,在看到林月桢的伤口后,终于交织在一起,强烈地冲击着楚晚的胸腔。

    “老师,”心里涌出自己也说不清楚的酸涩感,楚晚犹豫着插话,“让温宁远送林月桢回去吧,这么晚了,两个女生也挺不安全的。温宁远是学长,应该更靠得住一些。”

    林月桢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温宁远倒是不假思索地点头:“老师,我送她回去吧,两个女生确实不安全。”

    老师想了想,便答应了:“行,那温宁远跟跟林月桢一起回去吧,这样也安全些。其他同学都散了啊,该干吗干吗去,千万要注意安全,别跑太远,也注意别再受伤了啊。”

    在老师们的安排下,由一位带队老师跟司机先带着林月桢、温宁远他们回去,温宁远背着无法走动的林月桢上了车。

    楚晚远远目送着他们离开,苦涩的感觉在心里如水波一样一圈圈荡漾开。

    她也说不出来,自己为什么要提出让温宁远送林月桢回去。

    其实完全可以让王橙橙或者其他女生送林月桢回去,毕竟陪同的还有老师跟司机,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愧疚?心虚?不安?自卑?

    或许都有吧……

    他们走后,众人这才散开,各自去做原先的事情。

    楚晚也松了一口气,躲到远处给母亲打电话,简单交代了一下。正巧老师也在同一时间给林叔叔打了电话,夫妻二人原本已经睡下了,接到电话后立刻急匆匆起床,准备到医院去等候。

    “不过,你怎么不陪着小月一起回来啊?”挂电话之前,张茹问了一句。

    “老师说太晚了,两个女生不安全,所以就让男生陪着了。”楚晚找了个理由,“而且温宁远是小月的好朋友,叔叔认识他的。”

    张茹这才没有多疑,简单嘱咐两句注意安全的话语后便挂了电话。

    楚晚握着发烫的手机,站在原地发呆,脑海中回想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她不想放弃温宁远,可林月桢又有什么错呢?

    楚晚低头看了看受伤的右手掌心,血迹已经凝结了,但被划破的伤口却还隐隐作痛。

    “楚晚。”突然有人在身后叫她。

    楚晚回过头,裴瑾睿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中拎着刚才用的那个急救箱,见她回头,他走上前来:“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找了你半天。”

    “啊,有事吗?”

    “让我看看你的右手。”

    “啊?”楚晚呆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男生放下药箱,伸手拉过她的胳膊。

    楚晚来不及躲闪,伤口完全暴露在裴瑾睿眼前。

    “真的受伤了。”男生叹息一声,“刚才怎么不说呢?”

    裴瑾睿的叹息声很轻,语气中的责备却让楚晚突然感觉到心虚,就像做错事被抓了个现行,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怎么知道自己也受伤了?

    “就擦破了点皮,没事啦。”她反过来安慰裴瑾睿。

    “我帮你处理一下吧。”裴瑾睿松开手,打开了药箱。

    两人在旁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坐下。

    “应该是跌倒的时候用手心撑着地,然后被擦破了。虽然伤口不深,但面积挺大的。”裴瑾睿检查完伤口后,取出了生理盐水,“如果像林月桢那样被铁丝网划破的话,就必须得回去打针了。”

    “她那伤口不浅,会不会留疤?”楚晚想到林月桢的伤口,不免有些担心。林月桢的腿纤细均匀,白到发光,如果留下疤痕,肯定更为明显。

    “这难说,我刚才没给她涂碘伏,用的是酒精。伤口拉得太长了,还得看医生怎么处理。”裴瑾睿俯下身,拧开生理盐水的瓶盖,“我需要先替你冲洗伤口,可能会有点疼,我尽量轻一些。”

    “好。”楚晚回想起来,裴瑾睿帮林月桢冲洗伤口后,确实拿着酒精和碘伏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酒精。想来他可能是想到了留疤这一点,所以没敢乱用。“你倒是挺贴心的。”

    裴瑾睿小心地往楚晚的伤口上倒生理盐水,如期而至的剧痛让楚晚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弄疼你了吗?”裴瑾睿立刻抬头看她。

    “没关系。”楚晚摇摇头。

    裴瑾睿很快就帮她处理好了伤口,一边收拾药箱一边叮嘱她:“这两天千万不要碰水。”

    “好。”楚晚想了想,决定向他道谢,“谢谢。”

    裴瑾睿冲她笑了笑。从俯视的角度,楚晚第一次仔细观察了他的相貌。

    他的眉毛浓密且英气,眼眸是褐色的,眼尾略微上翘,睫毛长,鼻梁高挺,是一种跟跟温宁远不一样的好看。和裴瑾睿平易近人的温和不一样,温宁远的眼神纯粹干净,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一排干净整齐的大白牙,虽然总是让人觉得很灿烂,但他身上与生俱来的贵气却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这也是楚晚想靠近却又一直犹疑的原因。

    这大概就是林月桢所说的:你们不是一路人。

    楚晚心里清楚。他太美好了,却也太遥远了。

    温宁远无意中给她的温暖让她贪心地想要再靠近他一点,即便明知距离遥不可及。

    她的鼻子有点酸涩。

    “走吧,回去休息吧,不然他们找不到我们又该着急了。”裴瑾睿拎着药箱站起来,楚晚也跟着起身,他顺带着扶了楚晚一把。

    好像没那么尴尬了。

    楚晚想。

    其实裴瑾睿什么也没有做错,他只是在一个不恰当的时间里,恰好出现在了一个不恰当的场景中。只是因为楚晚觉得难堪,才把怒气转移到他身上,事事看他不顺眼。

    可他明明是一个很好的朋友啊。

    这一刻,楚晚决定结束自己单方面的怄气。

    07

    也许是因为太困了,回到帐篷中,精疲力竭的楚晚脑袋一挨到枕头上就睡着了,将原本因睡在野外的担心与不适应抛之脑后。

    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清晨。

    苏雁梨还在睡,楚晚没叫醒她,先去洗漱了。

    清晨郊外的空气清新又凉爽,楚晚洗漱完后,伸了个懒腰。

    绕着帐篷区走了一圈,她意外发现已经有两位老师和两个学生在准备早餐。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其中一个学生在忙碌,另一个学生在围观。

    楚晚再走近一看,发现其中一个老师是她的班主任杨建新,而那个正在帮忙的男生竟然是裴瑾睿。夏收和来福他们还在呼呼大睡,裴瑾睿却早就起来帮忙了。

    那么那个在旁边围观的学生是——

    楚晚揉了揉眼睛。

    温宁远?

    正在忙碌的裴瑾睿没有留意身后的温宁远,他熬好了筒骨粥,掀开压力锅的锅盖,热气扑面而来。

    他“哇”了一声,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后退一步,不料却撞上身后正紧贴着他探头探脑的温宁远。

    两个人都没站住,摔了个四仰八叉。

    温宁远发出土拨鼠似的戏剧性哀号:“啊!”

    “抱歉,抱歉……”裴瑾睿立刻起身,举着锅盖连连道歉。

    “离我远点,离我远点……”温宁远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惊恐地看着他手中的锅盖,生怕裴瑾睿一个手滑,盖到自己的脑袋上。

    楚晚没忍住,笑出声来。

    两个男生这才发现站在旁边目睹了全程的楚晚。

    “早啊。”裴瑾睿把锅盖放下,把温宁远从地上拉起来,冲楚晚打招呼。

    “温宁远你怎么会在这里?”楚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不是送林月桢回去了吗?”

    “她没事了,已经被接回家了,我就回来继续完成我的秋游任务了。”温宁远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屑,“没有我的秋游是不完整的。为了照顾全校师生的感受,我愿意舍生取义,割肉喂……”

    裴瑾睿插嘴:“然后连夜坐车赶了回来,半夜摸索着进了帐篷,把冰冷的手放进来福的衣服里取暖……来福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差点把他当成变态暴打。”

    楚晚回想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俊不禁。确实,按照这个人的性子,是会做出连夜坐车从市区赶回来的行为。

    “对了,楚晚,”温宁远突然叫她,“昨晚你受伤了吗?”

    “嗯?”楚晚一愣,没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问。

    “昨晚送小月回去的时候,她说你摔倒的时候右手着地,可能也受伤了。”他解释道。

    “是擦破了点皮……”楚晚没想到林月桢竟然注意到了这些不值一提的细节,可明明是她伤得更严重啊。她举起右手看了看,“不过现在已经结痂了,昨晚裴瑾睿帮我处理了一下伤口。”

    “再上一次药吧。”温宁远坚持道。

    “哎?”楚晚一愣,“不用啦,已经好了呀。”

    但温宁远仍然坚持,裴瑾睿说:“那我再给你上一次药吧,否则温宁远要追着你跑一整天了。我去车上取药箱。”

    喂,裴瑾睿什么时候变得跟温宁远一样反智了啊,已经结痂的伤口擦药有什么用啊……

    望着裴瑾睿远去的背影,楚晚心很累。

    温宁远看着楚晚,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昨晚……”

    “嗯?”楚晚转头看他。

    他小心地问:“昨晚跟林叔叔一起来接小月的那个阿姨,是你妈妈吗?”

    “是。”楚晚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昨天你突然说让我送她回去,是因为担心别人知道你们的关系吗?”温宁远问。

    “她连你都没有说,应该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吧,所以我自作主张了。”楚晚很郁闷,同时也有点担心温宁远会不会责怪她的自作主张。

    温宁远想了想:“但是,她的性格就是那样的。我的意思是,她并不是排斥你们的关系,只是不喜欢把自己的隐私说给别人听。”

    楚晚有些泄气:“我不知道她的想法,她总是表现得很有礼貌。”却也很冷漠。

    “不要多想,她向来就是那样的性格,我跟她从小就认识,她对我就像对砧板上的猪肉一样。”温宁远把手轻轻放在楚晚头上,碰了碰她的头发,似乎是想摸摸她的头,却又把手缩了回去,“虽然昨晚是第一次见你妈妈,但我觉得阿姨对小月真的很好。我们到医院时,他们就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脚上的拖鞋都没来得及换。看到小月的伤口,阿姨脸都吓白了。缝针的时候,反倒是小月一直在安慰她。”

    “我妈估计得吓惨了吧。”楚晚联想了一下林月桢一边忍痛缝针,还得一边面瘫着脸安慰母亲和林叔叔的场景,突然有些想笑。

    温宁远看着楚晚,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脑补了一场“温情姐姐尽心尽力关爱冷漠妹妹”的场景,突然觉得很感动:“我会支持你的。”

    “?”话题跳得太快,楚晚有点跟不上节奏。

    “虽然对重组家庭的情况不太了解,但是我觉得,家里有兄弟姐妹的人应该会有一样的感觉吧。像我从小跟我哥吵吵闹闹,甚至还打过架,我哥却一直包容我,忍让我,我觉得很感动。”温宁远一脸严肃,“我想,你跟阿姨对小月的好,她肯定能感受到的。即使她的性格有点难搞定,但我会支持你的。”

    “不是……你在说什么?你怎么还有个哥哥?”温宁远话语中的信息量太大,一下子把楚晚绕晕了。

    就在这时,裴瑾睿拿着药箱回来了。不远处刚煎完鸡蛋的杨建新看到他回来,朝着这边喊:“裴瑾睿,你那粥熬好了吗?”

    “已经可以了,老师。”

    得到回应,杨建新跟另一个女老师各自端着一大盆煎好的鸡蛋朝着这边走过来,温宁远和楚晚的对话不得不暂时结束了。

    “裴瑾睿这孩子特别懂事,去年正好也是跟我一批的,一路上都在主动帮忙分担杂活。”女老师把煎蛋放下,笑道。

    “又聪明又懂事。”杨建新打趣道,“还长得好看。要是能年轻二十岁,我也想体验一把‘同学情谊’。”

    “老师——”裴瑾睿瞬间笑场,笑得特别不好意思。

    “我也想嫁给裴瑾睿!”温宁远在旁边跳来跳去,被裴瑾睿用胳膊肘捅了腰,疼得嗷嗷叫。

    杨建新突然感到有些不适。

    温宁远想给楚晚上药,却被杨建新以保护班级女生的名义轰走,只好到一旁一边给大家舀粥,一边郁闷地看着裴瑾睿给楚晚上药。

    楚晚望着他的模样直笑。

    08

    闹了半天,终于能坐下来吃上一口热腾腾的早饭了。

    筒骨粥放了肉骨头、姜块和大米,外加一点料酒、盐和白胡椒粉。裴瑾睿借助手机教程,迅速掌握要领,炖了半个小时的骨头,加入大米后大火煮开,又小火慢熬了一个小时。

    最后熬出来的粥黏稠香浓,米粒晶莹剔透,连肉都酥到入口即化。

    配着一小碗榨菜,楚晚一连喝了两碗就吃不下别的食物了,撑得倒在椅子上直不起身来,感叹道:“真好喝。”

    温宁远更夸张,喝了三碗粥,吃了两个煎蛋、两片烤面包,这会儿又蹦跶着去找烤肠了。

    同学们陆陆续续起来了,苏雁梨也过来了。

    “没了!”楚晚听到排队打粥的人群中传来绝望的叫声。

    “好惨。”苏雁梨喝了一口楚晚提前给她准备好的粥,同情地说。

    “不就是一碗粥嘛,再好喝也不至于吧……”楚晚不能理解。

    “这你就不明白了,这可不是一般的粥,而是裴校草亲手熬的粥。”苏雁梨竖起食指冲她摇了摇,“他在学校的人气可是远超温公子啊。”

    尽管温宁远的性格阳光开朗,人缘也很好,但他的家境与周围同学相比差异悬殊,还是让人望而止步的。

    对比之下,性格善解人意、才貌双全却为人低调的裴瑾睿更受女生青睐。

    阶层的差异——

    连其他同学都这么认为,更何况是楚晚呢。

    “裴瑾睿家是做什么的?”楚晚有些失落,但仍然控制不住好奇。

    “朋友,你听说过智才中学高中部有两大神器吗?”一到吃瓜环节,苏雁梨就恨不得揣包瓜子过来慢慢嗑,“裴瑾睿的琴和温宁远的表。”

    根据校园传闻,裴瑾睿的父亲是富商,母亲是大提琴家,从小受到艺术熏陶,裴瑾睿在绘画和音乐方面均有过人天赋。虽然未得到本人证实,但他放在琴房里的那把大提琴从来没有人敢去触摸。

    “据说那把琴是他妈妈专程去了一趟欧洲,在拍卖会上斥巨资竞拍下来的。恐怕磕掉一块漆都得花好几万修复吧?”苏雁梨感叹。

    楚晚突然想起林月桢那把被昊昊毁掉的小提琴,好像是十二万来着?

    和裴瑾睿的大提琴相比,岂不是小巫见大巫?

    她瑟瑟发抖起来。这些,都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不过比起温公子,他还是要略逊一等的。”苏雁梨接着说。

    听到温宁远的名字,楚晚的好奇心更重了。

    作为雀山市远近闻名的“贵族学校”,智才中学的学生家境大多非富即贵。为了防止同学之间攀比炫富,学校要求学生统一穿校服,但学生们总是有办法在别的地方做文章,例如手表和鞋子。

    楚晚班上的女生经常大牌手表不停换,而男生的球鞋更是花样繁多。

    来福就经常穿着一双丑陋的破球鞋瞎蹦跶,但苏雁梨告诉楚晚,那是某大牌推出的限量联名款,价值上万。

    温宁远的鞋子虽然也没有重过样,却常年戴着同一块旧手表。有一次来福趁他洗澡时拿着他的表上网查了一下,发现那是一块顶尖品牌专门为他定制的手表后,吓得赶紧把表放了回去,生怕磕坏了。

    “温宁远有一个看起来跟环保袋一样的包,你知道多少钱吗?”苏雁梨一脸神秘地冲楚晚比了两根手指头。

    看见了。他之前从里面掏出了一把十块钱的蒲扇。

    “两万……之前来福说了。”楚晚瑟瑟发抖。

    “答对了。”苏雁梨鼓掌,“温公子说那是平时周末回家,他妈给他装水果带回学校用的,平时被他塞进教室的储物柜里,偶尔装蒲扇用。那把蒲扇可是他的宝贝,去哪儿都带着。”

    楚晚咽了咽口水,没敢说话。

    “因为他太有钱了,所以大家都不太敢靠近他。相比之下,愿意接近裴瑾睿的人更多一些。”苏雁梨总结。

    没错,她也是这么觉得的。

    楚晚在心里默默点头。

    她突然想起今天没有进行下去的对话,便赶紧问道:“不过,我今天听温宁远提到他哥哥,他还有个哥哥吗?”

    “啊,温宁远他哥哥大我们十岁,哈佛大学毕业的,已经在接管家里的生意了。听说他们家打算让长子继承家业。温宁远是小儿子,他爸妈特别疼他,在家业这方面从来没给过他压力,所以他向来过得轻松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原来是这样……

    像温宁远这样天真自由的人,拥有着最单纯的快乐,可是那样的单纯,都是用堆砌得满满当当的财富保护起来的。

    “我听我妈说,温宁远本来初中就打算去英国留学的,他爸妈在英国给他买了一个庄园,但是爷爷奶奶舍不得他,所以温宁远才一直待在智才。不过他读的也是双语班,到时候直接出国读大学。”

    也就是说,温宁远不会像自己一样需要参加高考,也不会留在国内读书。

    楚晚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心里的不甘又削减了两分。

    有什么不甘的呢?她明明早就知道智才中学是一个贵族学校,不要说温宁远跟裴瑾睿,在成为重组家庭成员之前,连林月桢的生活水平都远高于她。

    林月桢说的话虽然刺耳,却每字每句都直中要害。

    她说的都是对的。

    “你是不是喜欢温宁远?”苏雁梨突然试探着问。

    楚晚愣住。

    有这么明显吗?

    “没有。”她飞快地否认,但此刻的小动作出卖了她,她缩起来,双手捂住脸,又强调了一遍,“没有的事。”

    苏雁梨慈爱地摸了摸楚晚的脑袋,一脸“我懂”的表情。

    “你别瞎想啊,没有的事,我跟他不可能的。”楚晚再否认。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每次你看着他的时候,脸总是红红的,眼睛就像堆满了星星一样亮。”苏雁梨一脸“你当我傻啊”的表情,“傻瓜才看不出来吧。”

    那……温宁远就是那个傻瓜吧。

    楚晚望着远处正在跟来福比赛吃烤肠的温宁远,没有再否认,只是说:“他和我之间的距离太远了。”

    温宁远是她心头皎洁的白月光,却也是水中月、镜中花,是她遥不可及的青春。

    她只能远远地看着,却不敢伸手去触碰,害怕把美好的幻想触碎了。

    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林月桢。

    所有美好的瞬间,也仅仅停留在短暂的片刻,不会继续延续下去。

    苏雁梨想了想,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摸了摸楚晚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