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错小说网 - 都市小说 - 高二4插班生在线阅读 - 第二话

第二话

逝者安息更重要。

    爷爷奶奶没有帮她们母女俩说过一句话,他们是无声的帮凶。

    那一天吃晚饭的时候,来客被分成了两个屋,楚家亲戚和请来帮忙的村民占据了主屋,而楚晚和母亲则被赶到另一间低矮破旧的小侧屋里,跟张家亲戚一起吃饭。

    楚晚的大舅实在气不过,冲出去跟楚家主事人理论了一番,楚晚跟母亲这才上了主屋的饭桌。

    楚晚至今没有忘记,那一天傍晚,她弓着腰,坐在低矮的桌边,一边流泪一边大口往嘴里扒带着焦锅巴的米饭。

    周围大人们聊天喝酒的喧嚣声像是画外音一样飘浮在半空中,挤不进她无声的世界。

    小姑拿着饭碗路过她身边时,嫌弃地看了她一眼,说了一句让她永生难忘的话:

    “哭什么?你爸那么窝囊,生的小孩跟他一模一样,你也那么窝囊。我们楚家就不该有你这种没用的小孩。”

    父亲去世后,这些亲戚整整骚扰了她们两年。

    楚晚原本以为他们已经消停了,没想到,他们竟然又找上门来。

    母亲对父亲的感情很深,从来不愿意与亡夫的亲人过多计较,便一直忍受着他们的折磨。她坐在沙发上,眼睛红红的,任由那夫妻俩撒泼打滚,也不愿意说一句难听的话。

    “张茹你倒是说句话啊!”见张茹一直不说话,小姑急了,她站起来,指着张茹,“你老公那么有钱,你问他要一点又没关系啊!”

    楚晚脑中紧绷的弦“噔”的一声断了,她一下失了控,不顾一切地站起来:“你们到底有完没完——”

    一声尖叫突然从二楼传来,打断了楚晚的暴吼。

    张茹很快就认出了这是林月桢的声音,她着急地站起来,往楼上张望,大声问:“小月,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楼上却没了动静。

    张茹一下子急了,马上要冲上楼去看,小姑和姑父还拦着她:“哎哎哎,别走啊,还没说明白呢!”

    “别碰我妈!”楚晚冲了上去。

    就在这时,林月桢的房门突然“砰”的一声打开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抬头看向二楼。

    只见一脸阴沉的林月桢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手里揪着一个小男孩的后衣领,被她揪住的小男孩不停挣扎着,口中还尖叫着:“放开我!你这个贱人!别碰我!”

    楚晚呆了一下,那是小姑的儿子昊昊,今年应该上小学三年级了,他怎么会在林月桢的房间里?

    林月桢站在二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面无表情地问:“这是你们的小孩?”

    “干吗揪他衣领?快放开!”小姑立刻心疼了。

    “这小孩是个贼,把我房间里的手办都砸碎了,内衣内裤也翻得满地都是。”林月桢皱起眉,语气中透露出少有的愤怒情绪,“是他爸爸教的吗?真随父母啊。”

    把手办……砸碎了?

    楚晚心中警铃大震,她推开小姑父,三步并作两步跑上了二楼。其间昊昊仍然不停尖叫着扭动身体,试图从林月桢手中脱身。

    楚晚冲到林月桢房间门口,往里面望了一眼,一下子愣住了。

    满地狼藉。

    林月桢的房间楚晚曾进去过,里面有一个专门放置动漫手办的玻璃柜,平时被林月桢上了锁,足以见得她有多么重视这些宝贝。

    可昊昊居然把玻璃砸碎,将里面的手办全部拿出来,拆得七零八落的。

    不仅如此,林月桢的衣柜也被翻得一塌糊涂,床上、地上散落着内衣内裤。

    大人们很快也上了楼,看到林月桢屋里的惨象,张茹一下子就着急了。只有姑父还一脸不以为意:“不就是摔了你几个玩具吗,至于吗?”

    “几个玩具?”林月桢冷笑一声,她松开手,回屋拿出一把小提琴,“这小提琴,十二万,我妈给我买的,你儿子把我的琴弦给剪断了。”

    “十二万——”小姑拉长声音,快步冲上来,夺过小提琴,“你这孩子怎么还撒谎呢,这琴是镶金的吗?值十二万?”

    “你们家有钱也不能这么讹我们啊!”姑父也急了,“嫂子,你评评理啊!”

    张茹站在一边摇头:“如果是楚晚的东西我还能做主,但这把琴是小月她妈买给她的,这事儿得小月做主。小妹,妹夫,我早就跟你们说过,管好孩子,你们怎么就不听呢?”

    “呸!”昊昊从林月桢的手中挣脱,尖叫着冲上来冲张茹吐口水,“不要你管!你这个寡妇,克死你老公!扫把星!”

    张茹的脸色唰地变得煞白:“谁教你说这些话的?”

    还能有谁?

    “你给我闭嘴!”楚晚终于忍无可忍,上前就要抓住那小子,但有人已经抢先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扳开昊昊的嘴,“呸”的一声往他嘴里吐了口唾沫。

    昊昊呆了一秒,咂了咂嘴,“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连楚晚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仙女居然会往别人嘴里吐口水?

    天啊!

    “这小子没爹妈管教是吧?来我林家撒野?”林月桢可不管他哭不哭,她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拖进杂物间。

    等小姑和姑父反应过来时,杂物间的门已经被锁上了,昊昊杀猪般凄厉的号哭声更加响亮。

    姑父急切地拍着房门,大声喊着:“开门啊!开门啊!你想干什么?开门啊!”

    楚晚和张茹面面相觑。

    小姑急得快哭了,她拽着张茹的衣服:“要是昊昊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楚晚担心事情闹大不好收场,也跟着去拍房门:“林月桢,开门,你在干什么?”

    话音刚落,门就被打开了,林月桢一脸冷漠地站在门口,姑父和小姑立马冲了进去:“昊昊!”

    楚晚往里面看了一眼,倒抽一口冷气,她居然……把昊昊的头卡在了窗子的防盗护栏里!

    储物间的窗户是推拉式的,靠屋内的一侧焊着防盗护栏,楚晚记得最边上的那一根护栏有些松动,可以掰开。

    没想到林月桢居然掰开了那根护栏,把昊昊的头塞了进去!

    张茹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来不及生气,赶紧上去帮忙把孩子的脑袋弄出来。

    林月桢靠着门,冲他们摇了摇手机:“我已经报警了,剩下的交给警察处理,你们准备好钱赔给我就行。”

    这场闹剧最终以警察的到来而告终。

    警察做记录的时候,接到消息的林叔叔正好赶了回来,看到家门口的警车,还以为家里出了什么事,吓得够呛,立刻冲了进来。

    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林叔叔看着眼睛红红的妻子,气得火冒三丈,挽起袖子就要揍小姑和小姑父:“兔崽子们胆儿肥了?要钱要上我家里来?趁我不在家欺负我老婆孩子,小心我……”

    警察和张茹把他拦了下来,小姑抱着哇哇大哭的昊昊,还在叫嚣着:“我要告你们!你们这是谋杀!”

    林月桢走过去,“啪”地把一张账单拍到她面前:“这是你儿子损坏我家东西的物品清单还有价格,在告我之前,请你先按照原价赔付给我。如果你没这么多钱,分期还也可以,但是要加利息。”

    小姑瞥了一眼账单上的数字,立刻又高声叫骂起来,话语中夹杂着“敲诈”“勒索”“不值钱”“不可能”之类的话语。

    “爸,帮我处理好啊,我那琴和手办可贵了。”林月桢揉了揉太阳穴,转身准备上楼,突然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头看了一眼一脸崇拜的楚晚,“对了,忘了告诉你,这龟儿子先进的你房间,估计你房间的情况更不容乐观。”

    “啊?”楚晚立刻冲上二楼,打开房门一看,果然……全部阵亡。

    这场风波折腾到了晚上八点才结束,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坐到饭桌前吃晚饭。

    提到这件事,林叔叔对林月桢的做法非常赞赏,说她“就应该给这些流氓一点教训”,甚至允诺重新给她买一把新的小提琴。

    楚晚在心里默默赞成。林月桢治熊孩子确实有一套,估计昊昊好一阵都不敢皮了。她早就想修理昊昊了,但碍于母亲和去世父亲的面子,她也就只能在心里狂扁这些无赖亲戚,不敢出格。

    但林月桢就不一样了,她跟那些人没有任何关系,那些人拿她没有办法。

    提到楚晚的小姑和姑父,林叔叔仍未消气:“下次他们再敢找来,你就给我打电话!我马上赶回来,看他们怎么嚣张!”

    “主要是顾着楚晚爷爷奶奶的面子,毕竟楚晚还是他们楚家的孙女,凡事不能做得太绝。”张茹摇头,“结婚那天他们没有来闹事,我本来以为他们已经消停了,没想到……”

    “什么爷爷奶奶?”楚晚忍不住插嘴,“要不是他们纵容,这些人能一直来我们家闹吗?你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经常打电话到美容院问你要钱吗?”

    张茹看她一眼,叹了口气:“你以为我愿意忍受他们吗?他们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却是你爸的家人啊。”

    楚晚不说话了。

    是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为了去世的父亲,母亲总是想着给那些人留些颜面,那些人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胡闹。

    要不是因为父亲不在了,那些人怎么会这么肆无忌惮地欺辱她们?

    林叔叔又安慰了妻子几句,张茹闷闷不乐的心情才稍微见好。

    林月桢先吃完饭,拿着碗筷去了厨房,楚晚见状立刻拿起碗筷跟了上去。

    林月桢正背对着楚晚洗碗筷,楚晚拿着碗筷站在她身后,纠结着到底是说“谢谢”还是“抱歉给你添麻烦了”,犹豫了半天也没说出口。

    林月桢洗完碗筷后转过身,楚晚还是一脸纠结地端着碗筷站在她身后。

    她用毛巾擦干手,拍了拍楚晚的肩膀:“行了,不用谢,不是特地想帮你的。”

    楚晚:“……”

    04

    次日是周六,林叔叔跟张茹去派出所处理昨天的事情,留下两个女孩在家。

    午饭时间时,楚晚到林月桢房门口敲门:“小月,你中午想吃什么?”

    片刻,林月桢打开房门:“你要自己做饭?”

    “冰箱里好像有一些肉和菜……”

    “算了,叫外卖吧。”林月桢回屋把手机拿出来,“我要吃排骨饭,你吃什么?”

    这是打算跟她一起吃的意思吗?

    楚晚凑过去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菜单:“我和你一样好了。”末了,又补充一句,“一会儿外卖到了我去拿。”

    订好外卖以后,两个女孩坐在客厅里等外卖。一张白色的真皮长沙发,林月桢和楚晚各坐一头,中间隔了一大截空位。电视里放着宫廷剧,林月桢却靠着沙发扶手玩手机。

    楚晚心不在焉地看了会儿电视,心里踟蹰着要不要跟林月桢提昨天的事情。

    昨晚她在厨房里犹豫了半天没说出口,却被林月桢先抢了白,今天无论如何,她觉得自己都需要亲自说出口。

    “昨天给你添麻烦了。”犹豫半天,她终于说出口。

    对方的视线终于从手机屏幕上挪开了:“想听我说‘没关系’吗?”

    “嗯?”楚晚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是不会说‘没关系’的,毕竟你的亲戚确实给我造成了不小的麻烦,钱是小事,但那些手办收集起来很费工夫。”

    “嗯……抱歉。我知道。”

    “但确实也不是你的错,我也不能迁怒于你。不过,这种亲戚你们最好趁早做了断,不要再纠缠下去,否则,无辜遭受灭顶之灾的我又做错了什么呢?”

    根本就不是她们在纠缠,明明是那些人——楚晚刚想争辩些什么,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林月桢冲她摇了摇手机:“外卖到了。”

    还没说出口的话被憋在肚子里,楚晚悻悻地起身去拿外卖。

    她才初三啊……怎么做到这么牙尖嘴利的?

    楚晚觉得,迟早有一天,自己会被林月桢噎死的。

    屋外下着小雨,楚晚郁闷地推开门,撑着伞小跑出去:“不好意思久等了!”

    她正准备从外卖员手中接过餐盒,却意外发现外卖员身后还坐着一个人。

    “咦?”

    那人从黄色的雨衣下探出脑袋:“哈喽,学妹。”

    “温宁远?”楚晚难以置信,“你怎么在这里?”

    “你们认识啊?”外卖员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他订了一份外卖,等我骑车到店里取餐时,发现他人就坐在店里。”

    “然后呢?”楚晚突然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然后他对我说:‘你来啦,正好把我跟外卖一起送到家吧。’”

    “……”

    “正好你在他之前点了外卖,所以我就载着他一起过来了。”

    “……”

    男生笑呵呵地说:“我本来打算到店里吃的,但是外面突然下起了雨,我又没有带伞,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于是就想到了这个方法,让外卖员送外卖的时候顺带捎上我。这样我一到家就能吃饭了,又不会被雨淋。”

    “你还真是……”楚晚竟然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来评价他的做法。

    “不过,”温宁远探着脑袋看了看她身后的建筑,“这是你家吗?”

    “嗯。”是林月桢家。但是这样的关系太复杂,如果要解释清楚的话,需要从头到尾捋一遍,倒不如一语带过好了。

    没有必要跟他解释得那么清楚。楚晚想。

    温宁远倒没有再继续问什么,只是冲她挥了挥手,笑道:“那我先走了,学校见,拜——”

    “拜。”楚晚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拎着餐盒,腾不出多余的手告别,于是便站在原地目送着电瓶车远去。

    她转身回去时,却发现林月桢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站在门边看着她。

    楚晚快步走回屋檐下,一边收伞一边问:“你怎么出来了?外卖我已经拿到啦。”

    林月桢却没有回答她,只反问:“认识吗?”

    “谁?”楚晚愣了一下,“温宁远吗?”

    “嗯。”

    “算认识吧,不太熟。”楚晚想了想,虽然她对温宁远有些好感,但目前两人确实只是一面之交的关系,应该连朋友都算不上,“怎么啦,你认识吗?”

    “没事。”林月桢没有接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转身回屋了。

    楚晚赶紧拎着餐盒跟进屋里,没有多想:“哎哎,先吃饭吧。”

    小姑娘而已,算了,不跟她计较。

    楚晚觉得自己与林月桢的关系似乎变得有些微妙起来,尽管林月桢仍然是一脸“生人勿近”的疏离,却并不影响楚晚因为那天的事情对她大大增长了好感。

    楚晚跟林月桢之间的那条分界线,好像稍微模糊了一些。

    从某些角度看,林月桢明明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不是吗?

    隔日上学,两人仍然是分开走的,但楚晚心情很好。中午苏雁梨有事不在,一个人去食堂吃完午饭后,楚晚难得有心情到食堂门口的自动贩售机买饮料。没想到,已经有一个人在自动贩售机前捣鼓着些什么了。

    楚晚走近两步,才发现是认识的人:“温宁远?”

    “哦,是你啊。”满头大汗的男生回过头来,冲她笑了笑,“来买饮料?”

    “对啊。”楚晚走上前,“你在干什么?”

    “那可不巧,这台机器好像坏掉了。”男生拍了拍自动贩售机,“不过,我正在修理。”

    比“机器坏掉了”更吸引楚晚注意力的是“正在修理”:“你还会修这个?”

    她来到男生身边,凑近机器一些,男生下意识地给她让了让位置。

    楚晚定睛一看,一瓶脉动横着卡在了自动贩售机的出口,更奇怪的是,一瓶罐装可乐稳稳地立在脉动上,另一瓶乳制品则斜靠着罐装可乐,三瓶饮料稳如泰山地构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的奇妙形状。

    温宁远解释:“我本来是想买脉动的,但是它居然卡住了。于是我想着把它上面那层的可乐买了,等可乐掉下来就能把它砸下来。没想到,可乐也卡住了。”

    “所以你就买了更上一层的牛奶,结果它也卡住了?”楚晚抽了抽嘴角。

    “也许我今天去买彩票可能会中奖哦。”温宁远摊手。

    “那怎么办呢?”楚晚透过玻璃望着里面的商品,“是这台机器坏了吗?这样的话,里面的饮料就拿不出来了呀。”

    “不,我不服,我一定要赢。”说罢,温宁远又投了五块钱。

    楚晚还没来得及阻止,便眼睁睁地看着他按下第四层的按钮,一瓶矿泉水掉了下来,然后——

    横着卡在了刚才那三瓶饮料上面。

    楚晚扶额。

    温宁远呆了一秒,突然又从兜里掏出了五块钱:“见鬼。”

    “别别别,别投了。”这一回楚晚终于赶在他把钱投进去之前阻止了他,“自动贩售机经常会卡住,从旁边踢一踢的话,应该就可以掉下来了。”

    “是吗?”温宁远的眼睛里冒出了希望的曙光,他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我来试试,你站远些,别被我碰到了。”

    楚晚默默后退了两步,突然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伴随着一声轻喝,只见温宁远一个漂亮的飞踢,一脚踹在了……自动贩售机的玻璃门上。

    十分钟后,两个人被带到了学校警卫室,接受了二十分钟的教育。

    温宁远赔偿了玻璃门的钱后,两人终于被放行。

    刚出门,满脸怨念的楚晚正想说话,温宁远抢先一步乖乖认错:“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

    “可你怎么会踢到玻璃上呢?”楚晚怎么也想不明白。

    更夸张的是,他居然把玻璃给踢碎了。

    男生想了想:“莫非……我曾在梦中跟高人学习过佛山无影腿,刚才一不小心暴露了?”

    楚晚没忍住,笑了出来,脸上的怨念一扫而光。她现在明白了,温宁远“欢乐源泉”的外号从何而来。

    难怪温宁远这么受同学的喜欢,他就是一个行走的笑料,每时每刻都能让大家笑出声来。

    和他在一起太有意思了。

    “连累你了。给,这是补偿。”温宁远把手中拎着的购物袋递给她,里面装着那几瓶卡在自动贩售机中宁死不屈的饮料。

    “请我喝牛奶就好啦。”楚晚从里面挑出一瓶乳制品,又把剩余的还给了他。

    因为这场小闹剧,午休时间已经过了大半。身为内宿生的温宁远需要回宿舍,而楚晚打算回教室午休。

    两人在学生社团综合楼下分别。临走前,温宁远还冲楚晚挥挥手:“下次再请你喝饮料。”

    “拜拜。”楚晚也冲他挥手道别。

    就在楚晚转身准备回教学楼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拉住了她的胳膊:“跟我来。”

    楚晚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拽进了一楼的画室里。画室里的窗帘被人拉上了,外面的光线照不进来,整个房间被笼罩在阴暗且暧昧的暖黄色中。

    “小月?”看清了来人的脸,楚晚一脸惊讶,“你怎么……”

    对方的表情却不见得友好,她转身将画室的门关上:“你跟温宁远什么关系?”

    少见的咄咄逼人的语气让楚晚有点蒙:“就是同学啊,怎么了?”

    “是吗?”林月桢却并没有打算那么轻易就放过楚晚,她上前一步,把楚晚逼得更紧了些,“如果只是‘同学’的话,你干吗那么关注他?”

    好像有一簇小火苗,“噌”地从胸口烧到楚晚脸上。她那点小心思摆在林月桢面前,就像耗子面对老猫,被看得一清二楚。

    “你到底怎么了啊?”楚晚问。

    “不要想。”

    “什么?”

    “温宁远,你就不要想了。”林月桢的声音一直都是淡淡的,此时却多了一分坚定,“你跟他不是一路人。”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不是一路人?”林月桢脸上的情绪,楚晚向来是看不懂的。但是这一刻,她似乎感觉到了林月桢竟然有一些……生气?

    可是,即便是她对温宁远的关注热切了一些,这又与林月桢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林月桢皱了皱眉,眼睛里忽然多出了两分胜利的笑意,“他跟我,是青梅竹马呀。”

    非要扯什么关系的话,十五岁的林月桢与十八岁的温宁远,确确实实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温宁远的母亲与林月桢的母亲在学生时代时便是最要好的闺蜜,即便各自结婚生子以后,两家人仍然经常走动,因此两个孩子便顺理成章地拥有了“青梅竹马”这一层关系。

    温宁远虽然大林月桢几岁,却像小孩一样闹腾,没有一个哥哥的样子,跟心智早熟的林月桢意外地相处得来。

    父母离婚那一年,林月桢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不管父母在外面怎么敲门都不肯开。林月桢的母亲没辙,只能把温宁远请来劝她。

    林月桢趴在书桌上号啕大哭,扔在一旁的手机突然响起了提示音。

    她更咽着点开手机,是来自温宁远的短信。

    “我在你家门口,第一个出门的小朋友有冰激凌吃哦。”

    不是普通的朋友,而是青梅竹马。

    林月桢和温宁远,是这样的关系。

    楚晚迟疑了一下,终于问出了口:“你喜欢他?”

    林月桢没有承认,却也没有否认:“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们不是一路人,将来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

    “我说了,我们只是同学,以后可能会成为朋友,但现在只是同学。”不可否认,楚晚确实被林月桢直白的话语刺痛了自尊心,“我并没有你想得这么多。”

    林月桢看着她:“最好没有。”

    林月桢又继续说:“记得在百联商场那次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其实我根本不是正好在那里逛街,而是特意去的。虽然我一次次拒绝跟你们见面吃饭,但其实我对你很好奇,所以当我听我爸说你周末会在商场做兼职后,特地去找你。包括结婚那天在便利店也是。知道香烟为什么遗漏了吗?那是被我拿走的。”

    顿了顿,林月桢又说:“为什么我会正好在便利店?你没有动动脑子想过吗?我们和你的不一样,跟在商场里的道理是一样的。我们是逛街的顾客,而你是拿着气球的工作人员。”

    是的,一切都是事出有因,蓄意谋划好的,并不是什么凑巧。

    林月桢即便心智再早熟,却也依然带有小孩子心性。即使生母先于父亲一步再婚,她也一直对父母复婚抱有不切实际的期望,所以每次都赌气拒绝与楚晚母女的会面,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又让她忍不住偷偷去看楚晚。

    因此,就有了商场的那一次见面。

    搬家那天其实她中途回了一趟家,早已经准备好的香烟是她趁人不注意拿走的。

    无论是那天站在暗处观察穿着笨重玩偶服被小孩子缠住的楚晚,还是在便利店里观察楚晚买香烟,除了楚晚遇到的麻烦和她于心不忍地出手相助属于计划外的事情,其他的,全都是林月桢提前谋划好的。

    早就该吵起来了。

    在她心里,楚晚绝不是姐姐,继母也不是妈妈,她们只不过是共处一室的普通人罢了。

    之前的林月桢觉得自己就像砧板上的死鱼,动都懒得动,任凭这对母女堂而皇之地进了她的家,分享了她的领地,分享了她的父亲,分享了原本属于她一个人的一切。

    她懒得反抗,也不想起任何冲突,所以用冷淡的礼貌来表明自己希望能在一个屋檐下“和平共处”的立场。但是,除了——

    温宁远。

    温宁远不行。

    温宁远,是她的朋友,是她所有“分给楚晚一半”的事物里唯一剩下的,是绝对不可以跟楚晚分享的。

    楚晚怔怔地看着林月桢。

    她原本以为,林月桢会像自己一样,心里那座名叫隔阂的冰山会慢慢融化,可没想到,林月桢却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原来在林月桢的眼里,她自始至终只是一个普通的陌生人,哪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吃着同样的饭菜,在同一所学校读书,她们仍然是不一样的。

    像林月桢所说的,是商场里“顾客”和“工作人员”的差别。或者也可以说,是“每天打车”和“每天乘公交车”的不同。

    这就是她们之间的距离,是从一个天体到另一个天体,是需要用“光年”为计量单位来测算的长度。

    楚晚其实应该是明白的。不然,她自己也不会那么刻意地在两人之间画线。

    林月桢是礼貌的、疏离的,她的笑容始终像一把彬彬有礼的刀。她前几次的出手相助,只不过是出于同情和可怜罢了。

    就像小姑和姑父来闹事那天,林月桢明明说了“钱是我家的,房子也是我家的”“来我林家撒野”“无辜遭受灭顶之灾的我又做错了什么呢”这样的话,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没有听到呢?

    为什么,她就是假装没听到呢?

    那些在尴尬场面相遇时的窘迫,还有当时对林月桢的感激,以及那些后来滋生出来的一厢情愿的友善好感,那天取外卖时温宁远问的那句“这是你家吗”,像是全部被丢进洗衣机里,搅成了一团杂乱的情感。

    真的是可笑。

    “这些话,你可以跟我说,包括你心里的任何想法,无论是不满还是抱怨,你通通都可以告诉我。”楚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使情绪平复下来,“但是,你千万别对我妈说。”

    林月桢神色一动,正想说些什么,一旁却突然传来画架倒塌的声音,两个女孩被吓了一跳。

    紧接着,距离她们最远的一张窗帘忽然被拉开,午间的阳光瞬间灌入窗户,填满整个画室。

    在这样明亮的光线中,楚晚看到一个男生从窗台上翻身而下,扶起了被碰倒的画架。

    她张了张嘴:“你……”

    裴瑾睿揉了揉睡得凌乱的头发,一脸歉意地冲两个女孩举起双手:“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因为,好像是我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