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周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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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的时候事情总是多得要命。 周憬从教学楼出来,步履匆匆地往启城八中赶去。 他没想到周旸这小子从年头安分到了年尾,还是赶在跨年之前被叫了一次家长,完成了今年的kpi。 回到熟悉的校园里,周憬没有心情去回忆什么往昔,他直奔高一年级的办公室。 周旸的班主任是个不认识的语文老师,端着个保温杯,足足拉着他促膝长谈了两个小时。 听了满满一脑袋关于“早恋对于青少年的危害”的知识普及,周憬回到家中,周旸坐在沙发上背单词,见他进来,立刻挺直了身板。 “哥。”周旸有些心虚地和他打招呼。 周憬把沾着凉意的外套脱下,瞥了周旸一眼。 “这次周测为什么直接语文交白卷?”他懒得多和周旸废话其他,直入主题道,“你这是和谁作对呢?为你的女朋友打抱不平用这种方式?” 周旸一听就知道估计他的班主任和周憬把所有事情都说了,轻轻地啧了一声。 “那天没心情写他的周测卷,全是古诗词填空和阅读理解,做过几百遍的东西了,写不写有什么区别。” 周旸只是说自己为什么交白卷,闭口不谈关于女朋友的事儿。 周憬把周旸想避重就轻的心思看得明明白白,他从包里拿出上周的语文周测试卷,拍到茶几上,对周旸说道:“你现在就在这里把这张卷子写了,如果你全都做对了,这件事儿就算揭过。” 周旸看了眼那张全是填空和阅读的卷子,感觉脑仁开始疼了。 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蔫儿吧唧地说道:“哥,我说实话还不行吗,我就是看她哭了追出去安慰她了,没顾上做周测的卷子——老王也是脑子有问题,哪里有周测前把人叫去训话的啊。” 周憬眼皮一撩,冷声严厉道:“那要是期末考呢?高考呢?你也追出去安慰她?” “不是,哥——咱们能不能不上纲上线,这性质能一样吗?”周旸没想到周憬会这么严肃,也有些委屈,“这就是个随堂周测,老王自己都不会认真批卷子的,连学分绩点都算不进去,我也不会那么分不清轻重啊!” 周憬看着日渐长大,有了自己想法的弟弟,从心底里涌出一股疲倦。 他放缓了声音,对周旸说道:“我不是反对你谈恋爱,但是就算是谈恋爱,也没有什么事情比你自己的事情重要。这次周测对你来说可能是可有可无,但是你一旦总是在感情里迁就对方,会养成这种习惯的。” 周旸从小到大基本上从来不会和周憬顶嘴,也不会违背周憬的意愿,但是现在听着周憬的话,却难得的有了几分争辩的心思。 “可是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她对我来说也很重要啊?哥,我愿意迁就她,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难得喜欢一个人,对她好点儿有什么错?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伤心崩溃自己什么事都不做?” …… 周憬看着周旸天真又赤忱的表情,微微愣了愣。 “哥,你自己也在谈恋爱,你难道就没有迁就对方的时候吗?——我早就看出来你在谈恋爱了,你别不承认!” 周旸越说越觉得自己很对,声调也越来越高。 周憬耳畔是周旸尖锐的声音,脑海中闪过叶肃语的身影,他的手指攥起,眼神变得愈发幽暗。 “有些事可以迁就,但是有些事不行。”周憬一字一句地对弟弟说道,“你没资格拿你自己的人生去挥霍,周旸,我们都是没有退路的人,你懂吗?” 周旸显然是不懂,他瞪圆双眼看着周憬,因为激动脸都变得通红,只不过因为习惯没有再继续顶嘴下去。 周憬不想再在周旸情绪激动的时候和他谈下去,语气平静地说道:“你先做作业,我们元旦放假再好好聊一下这件事情。” 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带上,周憬听见客厅里传来笔袋摔在桌上砰砰响的声音。 周憬拉开椅子坐下,躺倒在电竞椅上,他伸手揉了揉额角。 最近睡得实在是太少了,头疼得厉害。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置顶的聊天框里有一个没接到的语音通话,是叶肃语打来的。 一般到了晚上,叶肃语都会和他打电话聊一会儿天。 因为这会儿情绪不太好,周憬没有把电话回拨过去,只是看着手机发起了呆。 迁就? 周憬闭上眼,想起小时候母亲抱着他在门口等待时的样子,从下午等到晚上,等到眼里的光渐渐熄灭。 没有自己的人生,一味地包容,一味地迁就,直到彻底成为了依附他人而活的莬丝花。 这是周憬最恨的模样。 睁开眼,周憬切了个微信号,策划还在问他元旦的直播活动参不参加,周憬手指放在手机屏幕上,等了两秒,回复了策划的消息。 zzzz:我来一个小时。 又发了一会儿呆,周憬才把微信号切换回去,回拨了叶肃语打来的电话。 叶肃语接电话接得很快。 “喂?宝贝,你忙完啦?” 听着叶肃语的声音,周憬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刚刚周旸朝他不解地吼的话,他沉默了一下,才开口。 “嗯。” “我刚刚才看完书,现在和朋友出来撸串了,宝贝,你等会过来吃点嘛?” 难怪那边声音有些嘈杂。 “我不来了,我还有作业没做完。”周憬说道。 “好,那你今天记得早点睡,别熬得那么晚。” …… “叶肃语,你们跨年聚会什么时候开始?” “我们先去玩剧本杀,估计八九点结束吧,结束了就转场去酒吧了。” “你把地址发我。” “你要来啊宝贝!”叶肃语惊喜的话语声还没落下,那边就传来了一阵起哄声。 “操,你们别抢我手机,有病吧,不会跨年那天自己见啊——诶,宝,我先挂了啊,地址我等下发你!” …… 电话被挂断了。 周憬看了眼手机,这通电话才打了不到三分钟。 他阖上眼,房间里安静得吓人,就连平时闹腾得很的周旸都没有发出一点动静。 手心传来刺痛时,周憬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桌上攥了一根笔,已经不出墨的笔尖戳进了手心。 十二月三十一日,元旦假期的前一天,整座城市显得格外躁动。 晚上八点,周憬来到直播间,由于这次他只在场一个小时,大家都想抓住机会上车,礼物刷得比圣诞那天还要厉害。 周憬打完两把游戏后不顾挽留退出了直播,换好外出的衣服出门。 今天的启城格外的堵车,就算是周憬骑得是共享单车,依旧花费了不少时间才到了酒吧。 叶肃语说要来门口接他,周憬拒绝了他。 或许是因为不想叶肃语的朋友跟出来围观他骑共享单车过来的样子,又或者是因为其他,周憬总是有些抗拒。 走进酒吧里,穿过漫天飘舞的彩带,和狭窄的过道,周憬看见了叶肃语。 和第一次在酒吧看见他时一样,被众人簇拥着,漫不经心慵懒地坐着,看起来天生就是场上的高手玩家。 这一次,周憬没有像上次一样主动走上前,他站在原地,给叶肃语发了一条消息。 叶肃语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但是正在喝酒的叶肃语没有看见,还是别人推了叶肃语一下,叶肃语才拿起手机看消息。 然后,叶肃语转过头看向了他。 那双笑得灿烂的桃花眼对着他,弯弯的,他向他招手。 周憬平时很喜欢看叶肃语这样朝他笑,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这笑容并不让他欢喜。 抬脚走了过去,周憬迎着众人或打量或惊讶的目光坐下,叶肃语拉着他,语气得意又骄傲地说:“我家属来了,怎么说,是不是该发红包?” 周憬抬起头,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他已经远离这样的社交圈子太久了,他的亲人朋友都很少,几乎不用怎么交际。 头一次,他这么真实地感受到了叶肃语世界里的拥挤。 挤到,他有点喘不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