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章
十九章 沈适的声音又低又轻,还夹杂着一分笑意。 陈迦南顿时有些无话可说,偏过头透过挡风玻璃望向车前方的街灯,昏昏黄黄,被有许多小小的飞蛾围绕在里头。 那光太弱,像临终病人的呼吸。 轻轻的,缓缓地,擦过她的鼻息。 陈迦南看的有些愣神,余光里沈适看了她一眼又别开了目光。 她拿不准他要做什么,却又不能主动出击。 车里的空气慢慢流动着,像那光。 沈适烟瘾犯了,摸出火机点烟,怎么都点不着。 他把打火机扔到一边,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盒火柴,嘴里咬着烟,一只手拿着盒子,一只手将火柴划过,呲的一声有火光冒出来,他微微低头,将火柴轻轻拿到嘴边点烟。 就在那一瞬间,陈迦南发动引擎将车子开出去。 沈适被震了一下,烟呛在嘴里,咳了好几声,火柴竟然还没灭。 他甩了两下将火柴棒从窗户扔了出去,左手夹上烟,睨了她一眼,笑看。 “你这是有多恨我。” 沈适嗓子里溢出一声淡笑,“我好像没怎么惹着你吧?” 陈迦南目视前方看着路向,面无表情。 “您最好给老张打个电话。” 陈迦南说,“我没驾照。” 沈适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那怎么学的车?” “没学过。” 她说的很干脆。 还是真的没学过,算瞎开。 以前但凡回萍阳,毛毛都会开着那辆破旧的沃尔沃过来接她去香江玩。 她有时候起了兴致非要学着开,摸了那么几回上手了开得也可以,就是懒得去考驾照。 沈适被她那句弄得又咳嗽起来。 “难怪红灯也不知道让路。” 沈适故意曲解道,“那就往犯罪道路上开。” 陈迦南:“……” “你不是想看我进局子?” 沈适笑,“正好称你意。” 陈迦南冷笑:“要进你进,别拉上我。” 沈适无声的笑了一下,烟雾里她的短发干净俏皮,那张侧脸未施粉黛,脾气跟个小姑娘一样不经逗。 以前什么样子? 他此时此刻一点都记不起来。 “你这个态度可不行啊。” 沈适说,“柏教授似乎对你很器重,还特意向我举荐过你。” 他加重了“器重”和“特意”这两个词。 陈迦南楞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沈适的眼里漫着淡淡的笑意,又有了平日里待人的温和的样子。 “不相信?” 他笑道,“要不打个电话问问。” 说着将自己的手机给她递过去,陈迦南淡漠的看了一眼,又默不作声的开起车来。 还没两分钟,听见沈适道:“开错了。” 陈迦南皱眉:“哪错了?” 沈适微微凑上前给她指了指方向。 “这儿。” 他道,“该左拐了。” 他晚上确实喝了不少酒,身上的味道却不是很浓,再加上抽着烟,掩盖了一些酒味,说话的时候也不温不火的。 陈迦南气道:“你刚怎么不说?” 他气定神闲往椅背上一靠闭上眼。 “不想说。” 他这样道。 陈迦南:“……” 车子开出十几米后,终于被交警拦了。 陈迦南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看了一眼沈适,他还闭着眼似乎跟他无关一样。 陈迦南慢慢摇下车窗,抬头看向已经凑近的交警。 “开错道还喝酒了?” 交警皱着眉看她,“下来接受检查。” 陈迦南脸上堆了点笑:“我没喝。” “那也得下来。” 交警说,“把他叫醒。” 那一刻她想的竟然是沈适为什么没有开以前那辆有军牌的车子,这辆车实在太低调,就连车牌都很普通。 陈迦南扭过头看沈适,他没一点要醒的迹象。 “哎。” 她这么叫他,“警察叫你呢。” 沈适没答。 陈迦南又喊了一声:“哎。” 沈适没答。 交警显然有些不耐烦,敲了敲她的车窗。 “你先下来。” 声音也严肃。 陈迦南愤恨的瞪了沈适一眼,不太情愿的从车上走了下来。 交警问什么她说什么,大概意思是监控查到闯红灯再加上无证驾驶还得去警局一趟。 陈迦南有些欲哭无泪。 “我真不想开车。” 陈迦南解释道,“是他叫我开的。” 交警才不管这一套,直接定性。 “就你这么开下去今晚不出事才怪,幸好被我给拦了,罚钱都是轻的,怎么说几年内都不能考驾照,先把身份证给我。” 陈迦南:“……” 正僵持着,陈迦南瞥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张不知道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先对她礼貌的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 “您先回车上吧。” 老张说,“这儿交给我。” 她自然不敢再回驾驶座,安安静静的坐去了后座。 沈适慢慢睁开眼睛从后视镜看她,半天才扯开嘴角笑了一下。 陈迦南知他故意,抿嘴不理。 她看着老张拉过交警说了几句,也不晓得说了什么,不外乎是一些钱权压人的话,半晌便见那个小警察俯首垂耳毕恭毕敬起来。 陈迦南收回视线,沈适还在看她。 “老张会处理好的,倒是你,”他逗起她来,“这些常识有时间我教你。” 陈迦南语气平常:“您日理万机,不劳大驾。” “我有什么架子?” 沈适笑道,“说说看。” 陈迦南:“不想说。” 沈适笑了一下正要开口,刚才那个小交警已经走了过来,趴在车窗上特别恭敬道:“刚才是个误会,还请沈先生别放在心上。” 沈先生,这三个字真有重量。 陈迦南看到沈适轻轻闭了闭眼算此事作罢,那个交警一脸客气的退开了,还站在车前边做了个放行的动作。 老张坐上了驾驶座,问:“现在去哪儿沈先生?” 沈适看了一眼陈迦南别过目光的脸,揉了揉有些疼的鬓角,他这会儿其实有点难受,可能是这几天一直到处跑又混饭局的缘故。 “H大。” 沈适道,“先送陈小姐回去。” 他的声音淡淡的,不似刚才温和。 陈迦南看着他微微低下头去捏着鼻梁的样子,好像有些不太舒服,眉眼间有些困乏,再回想刚才的话里似乎也有些疲惫。 活该喝那么多酒,陈迦南想。 到宿舍楼下的时候陈迦南很干脆的下了车半分停留都没有,甩了车门扬长而去。 老张看着那个身影,笑着摇了摇头。 “陈小姐现在的性子倒是越发像小姑娘了。” 老张道。 沈适淡淡笑了一下。 “短发也比以前漂亮。” 老张这晚话有点多,兴许是以前和现在还没有哪个女孩子能让沈适这么上心,再遇到陈迦南有意外也有平常心,便又道,“活泼了。” 沈适这回抬眼道:“活泼?” 哪儿看出来的? 跟他在一块不是抬杠就是沉默还活泼? 说起话来嘴皮子倒是挺利索,怼起人来比以前厉害多了。 “就是从前太安静了。” 老张笑,“现在有些生活气。” 沈适静而不语,半晌眸子柔软起来。 “沈先生。” 老张意识到不能再多说,“咱们现在去哪儿?” “回梨园。” 他揉揉眉心。 听到车子离开的声音,陈迦南才从楼里走了出来。 今晚她用了所有的力气应付沈适,他却没一点生气的样子。 她忘记了沈适从来都是太过耐心,很难有急躁的时候。 后来几天没有再见到沈适,临考前她埋头苦背。 倒是听到了一些有关李熠华老师的消息,大概是六月底回国外,中途会开放工作室迎接面试者,有意者先准备曲目发至邮箱,通过筛选者具体面试时间待通知。 陈迦南背完生物又跑去琴房。 这样有个大概一周时间她忙得吃饭都顾不上,好像是读大学以来最用功的一段日子。 柏知远最后还是心软给她划了重点,那年的考试她轻松拿了高分,赢得了那百分之三十的资助。 她给外婆打电话问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苏烟和阿诗玛。” 外婆就记得烟。 她让外婆问陈荟莲想要什么假期礼物。 “带周然回家来。” 母亲就记得这。 说来她和周然也有一段时间没见了,现如今她不太好意思去找他。 成年人之间的默契或许都是这样子,他不找你,你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去责问,于是,很多关系渐行渐远。 六月初那个夜晚,她收到了面试通知。 陈迦南当时刚从食堂出来往回走,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笑,没怎么看路被不远处的礼堂拦住了脚。 她想起过两天的面试,忽然想进去试试感觉。 还是那个高高的台子,钢琴安静的待在那儿。 陈迦南穿过一排又一排的座位沿着过道走了上去,坐在了钢琴前面。 每到这样安静的时候,她都会想起那个曾经弹给外婆听的夜晚。 她把双手慢慢放在琴键上。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跟外公学琴,外公满眼期待的问她囡囡长大了想做什么? 她歪着脖子想了很久很久,外婆在一边看着外公笑话说,得,白教了。 陈迦南忽然有点鼻酸,曲子也变得忧伤。 长长的绵延的调子从指缝间跑出来,跑满了整个礼堂,又变成轻轻地,一个音一个音慢慢的跳跃出来像日子一天又一天,你看这一年又一年,哀而忧伤。 弹罢,听到门口有人问: “你在难过什么?” 低缓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