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你看见了什么?!” 青杏的面色苍白如纸,两条腿哆嗦得颤若筛糠。 “自然是看见了些不该看见的东西。” 燕宁面无波澜,浅笑着说道。 她看到了!!她看到了!! 她不会去告发吧?! 如果被将军府的管事知道了,自己和顺才会被乱棍打死的! 青杏大脑一片空白,眼前天昏地暗,凉意顺着皮肤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强行装镇定,磕磕绊绊说道:“不管你看到了什么…你…你没有证据!你口说无凭!赵福管事是不会信你的!” “你要是敢去乱说,我就会去衙门状告你血口喷人!” 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燕宁掀起眼皮,收起嘴角的笑,神色也倏地转冷。 “你以为…我没有证据吗?” 青杏梗着脖子:“你还有什么证据!” “不需要证据。” 燕宁轻呵一声。 “我只需要去和赵福管事禀告,让他把顺才扒光了,瞧瞧顺才的后背上有没有女人的指甲印便可以了。” 青杏耳边嗡的一声响,懵了。 是了。 昨夜两人闹得久了些,到后来,顺才也是不管不顾的横冲直撞,她当时没忍住,便狠狠挠了他几下。 自己的指甲是前两日才修尖的,她用的力气也不小,定是给顺才后背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怎么办? 这伤口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掉的… 到时候顺才被抓了,十几闷棍下去,便是死人嘴里都能吐出东西。自己也必定是逃不掉了…… 她半张着嘴,嘴角抽动了好几下,都发不出声音。 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似的,鬓角被汗浸湿了一片。 哑声了半晌,她看向燕宁的目光已经隐隐畏惧。 她讷讷出声:“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帮我保守秘密…” 燕宁平湖般的眸仁亮了亮,不疾不徐缓缓答道:“没什么难事。从今往后,我在浣衣房的差事,还需姐姐代劳,如何?” 青杏死死咬着后槽牙,尖锐的指甲掐紧掌心。 三桶衣裳…便是腰洗断了才能在一天之内洗完。 况且那陈婆子是故意磋磨燕儿的,日后指不定要指派更多的粗活重活… 难不成都要自己帮她做? 可若是不帮她,自己和顺才的事便瞒不住了! 她心中翻来覆去乱成一团麻,纠结许久,终是认命地点了点头。 解决了青杏,剩下两个小丫鬟就好办许多。 她们俩人是青杏身后的小跟班,平日里唯青杏马首是瞻。 所以在青杏的授意下,剩下两个小丫鬟也不敢多嘴。 她俩被青杏使唤着,服服帖帖地蹲在木通边,搓洗那三大盆衣褥。 庭院中的三人忙前忙后、手忙脚乱,在数九寒冬的北风里,出了一身的汗,洇湿了脸侧的发丝。 而燕宁坐在竹椅上,背靠阑干,好整以暇地观赏着三人的惨状。 十分悠闲惬意。 燕宁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脑海中忽地浮现出上辈子的景象。 上辈子她就像如今的这三人一样,在冰冷的北风中,将手浸泡在带着冰碴儿的水里,任劳任怨。 皮肤被冻得通红,手指也僵硬到不听使唤。 那时候,她不敢崩原女主的软柿子人设。 陈婆子罚她,她受着,青杏压榨自己帮她干活,她也不反抗。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回家回家回家。 现在想想,燕宁真觉得当初自己被系统给PUA了。 如今再看,回家这件事对燕宁实在太遥远,没太多吸引力了。 能回家固然很好,但她更想手刃仇人。 她要将自己受过的苦,一点一点返回去,让那些人自食恶果、痛不欲生。 …… 三桶衣裳,从早晨到下午,足足耗到申时才勉强洗完。 晾衣服的时候,青杏已经被冻到瑟瑟发抖,牙齿打颤。 她的手指关节微微红肿,指尖冻出细小的裂口。 她一边往晾衣绳上挂晒着衣褥,一边咬牙切齿地瞪着燕宁,敢怒不敢言。 燕宁没有理会她刀子般的视线,自顾自拍了拍裙角,站起身。 她走到晾衣绳前,接过青杏手里拧干的衣裳,抖搂几下,展平,晾在了绳子上。 她眉梢微挑,语气淡淡:“行了,剩下的我来吧。你们三个去廊下等着吧。” 青杏紧紧攥拳,胸口火气乱窜,恨不得冲上去抓花那个狐媚子的脸。 但怎奈她的把柄被人抓在手里,不敢轻易造次。 她磨了磨后槽牙,悄悄瞪了燕宁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停下手里的差事,站回到了廊檐下。 燕宁的时间卡得很准。 青杏刚站回去,陈婆子便来了。 此时暮色四合,北风冰冷刺骨。陈婆子瑟缩着肩膀,提着盏灯笼,走进浣衣房的院子里。 刚进院子,一打眼儿,便瞧见晾绳上整整齐齐地挂着浆洗干净的衣裳和被褥,一丝褶都找不到。 陈婆子眯了眯眼。 她上前几步,掀起褥子角,凑近仔细端详了一番。 油渍、灰渍全都被洗干净了。 甚至布料还隐隐散发着皂角清香。 她恨恨地收回手,鼻尖发出一声嗤笑。 本以为燕儿这死丫头身子骨弱不禁风,定是搓不动这些厚褥子的。 没想到她手脚倒是麻利,褥子洗得干干净净,甚至晾的时候,都把褶皱抻平了晾晒。 做的还挺细致,让人出乎意料。 陈婆子寻不到错处,心中暗暗不爽。 她转身,看向站在廊檐下的三个小丫鬟,粗声问道:“我问你们三个!这衣裳是燕儿自己亲手洗的吗!?” 青杏嘴唇颤了颤,正准备张口回复,冷不防瞧见不远处一双漆黑的瞳孔,冰冷吓人。 她被吓得打了个激灵。 这个燕儿还真是邪门。 前两日,她还懦弱得跟个包子似的,任打任骂。 但今天,她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是刺、寸步不让,竟然还敢要挟自己。 尤其是她那双眼睛,一改往日的柔弱,冷冰冰的,扎得人透心凉。 青杏被冰冷的视线盯着,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们一直在盯着她……都是她自己洗的…” 身旁的两个小丫鬟也随之附和: “嗯嗯是的。” “我们盯着她洗了一整天呢…” 陈婆子狐疑地盯了一眼三人的神色,旋即收回目光。 她高深莫测地看着燕宁,看了半天,她冷笑一声:“既然你这么能干,你便从一天一桶变成一天两桶,怎么样?” 燕宁浅浅微笑,面色毫无波澜。 一天十桶又怎样?又不是她自己洗。 燕宁客气礼貌地点点头,爽快答应:“能者多劳,我以后每日洗三桶吧。” 说罢,她微抬下巴,睨了眼青杏的脸色—— 只见她脸色苍白如纸,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咬碎一口银牙。 * 是夜。 北风呼啸着摧枯拉朽,月光照在雪地上,惨白瘆人。 厢房内。 结束了一日的差事,燕宁披着两层棉衣,缩在椅子上休息。 身旁放着火盆子,里面燃的是下人们专用的粗制滥造的黑炭。 烟有些大,火苗上飞散着黑色的浓烟。 燕宁握着个湿帕子,微微掩住了口鼻,防止被呛。 她静静地盯着燃烧的炭火,凝眸沉思。 刚刚,她打开了系统面板,本想着瞧瞧系统有没有发出警报。却发现,系统变成了一片灰色。 上辈子,只要她崩了一丢丢的人设,系统客服就开始狂轰滥炸发警报,让她注意言行。 可如今,她人设都崩到大气层了,系统却一言未发。 她尝试召唤客服。 连发了几条命令,都石沉大海、杳无音讯,虚拟屏幕就跟块儿板儿砖似的,毫无反应。 只有虚拟屏幕右上角,闪烁着红色的灯光。 灯光颜色代表着剧情的偏离程度。 绿光代表着人设剧情完全符合原书,若是红色,则代表二者已经严重偏离。 也是,上辈子的今天,她被陈婆子惩罚了,蹲在零下十几度的室外,一直搓衣服搓到了半夜。而这辈子,她把差事都推给了青杏,自己舒舒服服地窝在屋子里。 两相比较,她可不是把剧情崩成了渣渣! 不过,燕宁这辈子已经决定破罐子破摔了。 管他红色绿色黄色,就算它闪成了奥特曼胸口的灯,自己也不care。 燕宁面无表情地把虚拟面板关掉。 砰砰砰—— 脆弱的门板被叩了两声,在寂静的夜晚中格外瘆人。 燕宁吓了一跳,她拍了拍胸口,起身去开门。 门一打开,燕宁惊愕地睁大了眼。 门口之人,正是今早在门房看见的那小厮! 他面色紧张,神情怪异,手里提着个纸包。 燕宁警惕道:“有什么事吗?” 那小厮磕磕绊绊说道:“燕儿姑娘,你今早请我买的药,我帮你带回来了。” 嗯?? 他今早不是还拽得二五八万的,怎么突然就变性了? 变脸比翻书还快? 燕宁疑惑地看着他:“这么快?” 那小厮尬笑着,点了点头。 他额头上出了层汗,手也有些抖。 他想到了一炷香前,那个佩刀的黑衣人站在面前,将这个纸包递到他手上。 三令五申,让他亲手交到燕宁手上。语气冷得吓人。 他压下了面色的异常,故作热络地说道:“我今日去帮将军送信,正巧路过城东,所以就帮你把药买回来了。” 说着,将手里的纸包递过去。 燕宁略有迟疑的接过,客气道谢:“有劳了。” 小厮触电般的缩回了手。 “那个……既然东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了”字话音还没落,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脚底抹油般的跑了,留下燕宁愣在原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她盯着小厮的背影看了会儿,总感觉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心中疑窦丛生。 燕宁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 嗯,确实是个油纸包,又不是个炸弹,他怎么跟见了鬼似的? 燕宁想不通。 不过她也懒得想,她一门心思都放在这纸包里的中草药上,恨不得立刻将它们扔进砂锅里,给自己煎一副活血化淤去冻疮的药汤。 她赶紧阖上门,坐回到桌子旁。 她将纸包放到桌案上,小心翼翼地解开草绳,展开了油纸。 淡褐色的油纸中央,躺着一堆堆形状各异、气味或苦或甜的中药。 燕宁一个一个翻找过去,确认着每种中药的种类。 这像干土豆片的,应该是附子,这堆黑色的豆子,应该是吴茱萸……而这些朱红色的细小花瓣,应该就是红花了。 十二种药材,正正好好,一种不少。 燕宁又随手翻弄了下,仔细瞧了瞧这些中药的品相。 附子切片厚实、吴茱萸颗粒饱满、红花颜色明艳、黄芪形状规整颜色淡黄…… 并且,这些药材中都没有细小树枝或者石子,显然是上上品。 燕宁突然觉察出些奇怪来。 一个鎏金耳坠,估计最多只能换一贯钱,根本买不到这些品相良好的药材。 况且,就算一贯钱能买到这等好药材,那势利眼的门房也必定不会帮她买呀! 按照他那视财如命的尿性,他肯定会帮她买药堂里最差劲儿的药,然后再偷偷贪掉剩下的钱财。 怎么会这么热络好心,不仅帮她买上品的药,还不辞辛苦的大半夜送过来? 燕宁微皱着眉,伸出细白的指尖,轻轻搅弄着油纸包里的药材。 好像…有点儿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