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澈番外1
在小太子两岁这年,赵澈辞去皇城司总指挥使一职,想要归隐田园。 自此,皇城司名存实亡,职权被枢密院收回。 帝王念赵澈立下过赫赫功勋,封其为栩王。虽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衔,却足见帝王对这个弟弟的情义了。 解甲的赵澈不再整日板着脸,慢慢学会释然。 这日,他身着一身朴素的长袍,肩头挎着一个包袱,来到帝王面前道别。 帝王虽不舍,但还是首肯了。 送人千里终一别,帝王拍拍赵澈手臂,“自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吾弟余生顺遂,想家了就回来。” 家,对赵澈而言,早已没了温度,大内皇城不是他的家,而他也没有家人。即便帝王厚待于他,他还是觉得内心孤独。 叩拜后,赵澈左手挎着包袱,右手扛着一把唐刀,潇潇然地离去,俊漠身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从他身上收回视线,慕夭看向赵祎,“他还会回来吗?” 赵祎依然凝着弟弟消失的方向,眸光幽远,“等他将心中的缺失填满,会回来的。” 有些离开不是因为仇恨,而是在这里找不到了心灵的慰藉。 * 赵澈独自驾着马车离城而去。车厢里装载了不少细软,都是长嫂慕夭亲自为他装车的。有时候,赵澈会想,也许帝王和皇后真的可以成为他的至亲,可大多时候,他还是觉得他们疏离。 亲人于他,并非可有可无,而是他太过孤独,自己为自己加固了心垒。 “断雁孤鸿,不问出身。”赵澈靠在车柱上,抬手遮挡耀目的日光。 倏然,车厢里传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赵澈蓦地变脸,掀开车帷,将唐刀横在车厢内,“出来!” 车厢内没了动静。 赵澈冷声道:“再不出来,我动手了!” “别别别。” 盖着缎布的箱子后面,探出一个圆圆的脑袋。 一个矮个儿的小童子绞着手指走出来,“栩王殿下,我是陆栎。” 陆栎...陆喻舟的次子。 赵澈眉梢一抽,预感到不妙。 紧接着,一个胖胖的小姑娘也从箱子后面走出来,呆头呆脑道:“陆檀见过栩王殿下。” 赵澈收回刀,严厉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你们爹呢?” 陆栎挠挠脑袋,回想爹爹交代的话,学舌道:“爹说,我和妹妹六岁了,该出城去长长见识了。正巧栩王殿下去游历,我和妹妹心生向往,与爹爹商议后,决定搭便车。” “长见识?”赵澈拉紧缰绳,使马车停下来,拎起他们后脖领,将两小只放在地上,“哪儿来回哪儿,我可没耐心给陆喻舟带孩子!” 那厮绝对是故意的!自己忙得抽不开身,就设计让他带着两个小屁孩去开眼界? 陆喻舟,你好样的哦。 赵澈丢给他们一锭银子,“有本事躲进车里,就要有本事承受后果,回去吧!” 这里离汴京足有二十里,让两个孩子怎么徒步回去?可赵澈气不过被陆喻舟算计,想要吓一吓他们。 谁知,两个小家伙立马抹起眼泪,呜呜咽咽,说什么若是这么回去,会让同辈们看不起的。 赵澈磨磨牙,明知道他们在演戏,还是没忍心撵走他们。 就这样,一大两小踏上了未知之旅。 阿栎啃着娘亲给他们兄妹打包的地瓜,问道:“栩王殿下,咱们要去哪里?” 赵澈没好气道:“不知道。” 阿栎看向妹妹,傻乐道:“他都不知道要去哪里。” 檀儿盘腿坐在车厢里,摇晃着拨浪鼓,“爹说了,栩王殿下就是没有方向。” 所以才让他们陪着解闷。 正在驾车的赵澈哼笑一声,“你爹知道的可真多。” 檀儿点点头,“我爹可厉害啦。” 啃地瓜的阿栎点点头,“对。” 赵澈瞪了两个小家伙每人一眼,少在他面前炫爹。 马车行驶一天一夜,进了一座不算富足的小城。 守城士兵看完路引,立马要跪地请安,被赵澈拦下。 “本王微服出行,尔等不可惊动城中百姓。” “...诺。” 话虽如此,但士兵还是跑回衙门禀告给了县令。 县令忙跑来赵澈下榻的客栈,请赵澈前去驿馆歇息。 赵澈再次拒绝,并要求他们不可打扰他的清净。 当晚,赵澈带着两小只在客堂用膳,无意中听见隔壁桌讨论起城中大户庄家的闲事。 庄家以木材生意起家,极为富有,庄家家主即便是商户,还是将女儿嫁给了汴京的官宦之家,后被封诰命。 家中出了一位诰命夫人,那是光耀门楣的喜事,一时间,庄家在城中风光无限。可近两年,由于家主年迈,其长子不务正业,恃强凌弱,使得庄家的口碑急剧下滑。 长子庄冬的风流韵事更是成了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听说,庄冬不仅自己不检点,还逼迫自己的妹妹去讨好权贵,那姑娘忍无可忍,于昨晚裹着行囊逃跑了,庄家势大,正在城里城外地寻找。 听见议论声的檀儿小大人似的道:“我要是那姑娘,就逃出城去,让他们再也找不到我。” 赵澈给她夹了一个卤蛋,不置一词。 若那女子真的可以抛去富贵荣华,寻一片安宁,出城不是最好的选择。一个姑娘家独自逃跑,途中若是遭遇强盗,后果不堪设想,最好的办法就是掩人耳目,制造出城的假象,再以另一重身份生活在市井中。 谁会想到,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可以在市井中过活,但这样无疑是在考验一个人的决心,毕竟纸醉金迷与柴米油盐的日子是不同的。 * 傍晚,赵澈牵着两小只去往街市闲逛。 路过一家挂着红灯笼的“酒楼”时,檀儿拽住赵澈,指了指门口倚门卖俏的女子们,“澈叔叔,她们在干嘛?” 进城前,赵澈叮嘱两小只不许再叫他栩王殿下,改叫叔叔。 赵澈瞥了一眼,“小姑娘别那么多问题。” 这趟出来,不仅是陪赵澈解闷的,还是来长见识的,檀儿拽着他的衣袖,利用胖墩的优势迫他停下来,“这里是青楼吗?” “...嗯。” “我想进去瞧瞧。” 赵澈嘴角抽搐,揪着她的后衣领将人提溜走,若是让陆喻舟和慕宝珊知道他带两小只逛青楼,这梁子可就结大了。 这时,他听见青楼里传出一道暴躁的声音,“老子付了银子,难道不能睡你这里的头牌吗?!” “你今天,要是不让老子带走头牌,老子就砸了你这里!” 紧接着,是老鸨赔笑的声音。 许是在皇城司呆久了,一听见暴怒声就会被勾起兴致,赵澈抱起两小只走到门口,跟众人一同看起热闹,只见一楼大堂内,一名彪悍男子正揪着老鸨的衣领,让她将头牌交出来。 赵澈冷笑一声,靠在门框上,不咸不淡凝着屋里。 老鸨挥退抄起家伙的打手,继续赔笑:“张爷,不是奴家不给你叫翠儿姑娘,而是另一位爷将翠儿姑娘定下了,一会儿就要过来了,您看能不能等下次......” “老子出双倍!”男人推开老鸨,径自去往二楼头牌的房间,“翠儿姑娘,爷来疼你了!” 老鸨忙不失迭地跑上前,“张爷使不得,翠儿姑娘让庄大少定下了!” 庄冬吗? 男人大笑,“我当是谁,不就是一个靠爹的纨绔子么!” 说着,他就将门扉推开,大阔步走了进去。 “砰。” 房门被合上,房里的两名侍女也被推了出来。 路人议论纷纷,正当赵澈考虑要不要出手时,一抹身影拨开人群,几个健步跨上二楼廊道,一脚踢开紧闭的房门。 旋即,屋里传出杀猪般的嚎叫。 “你谁啊?!” “哐当!” 回应他的,是来者的一脚。 那男人被直接踹翻在地,要不是有栏杆护着,怕是要摔下去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赵澈微微眯眸,瞧清了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女人。 啧。 许久不见的齐冰。 这女人还是一身干练劲装,将腰身勾勒的纤细有致,一双柳眼不带半分温度。 高高的马尾上系着一条紫色长巾,看打扮更像是男子。但那张清秀的脸,怎么看也是个外表出众的姑娘。 遇见熟人,还是个有本事的熟人,赵澈更没有要上前插手的心思,倚在那里安心看戏。 齐冰上前揪住男人衣领,抬手就是重重一拳,“杂碎。” 那人被打得连连求饶。 齐冰松开他,提步下楼,越过赵澈时面不改色,若不是檀儿和阿栎叫住她,她可以完全把他们当空气。 “姨姨,你怎么在这儿?”别看檀儿是个小胖子,但她动作敏捷,一把拽住齐冰的衣袖。 齐冰被迫停下来,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路过。” 赵澈嗤笑一声,捅破了窗户纸,“是陛下让你暗中来保护我,还是慕宝珊让你来保护两个孩子?” 自从宝珊恢复慕家小姐的身份,齐冰就恢复了自由身,再不受暗卫的束缚,一直生活在宝珊身边。 看来,是为了两个孩子才来的。 但不知为何,赵澈非要给她两个选项,大有逗一逗她的意思。 齐冰淡道:“王爷一个大男人,还需要我来保护?” 赵澈弯腰放下两小只,牵起他们的手,“你是看不惯那恶霸仗势欺人,才出手的?” “难道要像王爷一样袖手旁观?” 赵澈耸耸肩,笑道:“出门在外,别王爷王爷的,多见外。” 这男人离开皇宫后反倒变得油嘴滑舌。那些年他总是板着脸,齐冰快忘记他会笑了。 而且,笑起来很好看,尤其那双弯弯的桃花眼。